刘建民任教三十年,从未受过如此之挑衅!
居然有人趁他不在,将他的库存全泡了水,损失累计三千余元!
这他妈都足够刑事标准了吧?!
他第一反应就是5班王老师干的,后又觉得不是,王老师对他相当不屑,到了当面拆台的地步,如果想泼水早就泼了,还用等到今天?
他第二就想到了管清华。
除了他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他,也是他的帮凶!
管清华啊管清华,你打击报复是吧?亏你叫这名儿,有什么事不敢当面来,暗搓搓搞阴谋诡计小手段,奸诈,阴险,下作!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这十一中校园里只要我没发财,那谁都不能!
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点,时机不错,于是气汹汹往校门外走去。
陈荏此时早已转战,蹲回了草丛。
林雁行倒是没忘给磁带反面,但已经腻得睡了一觉,在那堆草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见陈荏来就拿老拳拳锤他:“无聊,无聊~”
陈荏悄声说:“兔崽子别闹,现在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林雁行问:“你干嘛去了?”
“做了点坏事儿。”陈荏说。
“什么坏事?”林雁行特感兴趣。
陈荏不告诉他,免得他有样学样,青春期小孩大脑发育不全,学坏比学好简单。
“说啊!”林雁行盘他,“你说不说?说不说啊?”
陈荏有些烦:“一边儿去!多大人了还……”
忽然他将林雁行的脑袋往下压,因为刘建民正在面色铁青地往这边走来!
“操!”
“卧槽!”
两人同时低骂出声,陈荏冷哼,还真是这老小子,比他想象的更沉不住气!
他掏出数码傻瓜相机抓拍老刘,这玩意儿十几年后将会完全失去市场,此时还能发挥余热。他连续拍了几十张方止,专心观察电话亭里那人的动静。
不多时,老刘挂断电话,骂骂咧咧点燃一支烟,边抽边走。其身影转过远处拐角,陈荏猫着腰溜进电话亭,将顶板上的录音机取下来。
他对林雁行招手,两人躲在角落里听录音,录得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听出“管清华违规办学高额收费,你们怎么不处理,这叫不作为”,“不是诬告,调查不实,应该好好查,不然怎么对得起正义的群众”,“管清华已经开始对我打击报复了,纵容坏人就是伤害好人”之类的短句。
陈荏将相机和录音机扔给林雁行:“呈堂证供,我的任务完成了。”
“下面怎么办?”林雁行问。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普通高中生。”陈荏微笑,“你家不是有小徐总么?”
晚上林总和小徐总吵了一架。
林总说:“徐君睿你怎么回事啊?我儿子继承了我的良好基因才考上十一中,让你给挑个靠谱的班主任,免得耽误了孩子,你怎么选这么个东西?”
小徐总说:“我哪知道啊哥!我听说高一默认三个快班,其中只有1班的班主任年纪在五十岁以上,教学经验最丰富,以为不错嘛!”
林总说:“赶紧想办法,这种跳梁小丑别说当班主任,就是留在教师队伍里都不应该,误人子弟!三天不解决问题,我升你当副总!”
小徐总说:“是了是了。”
回头到林雁行房间,说:“你爸这诈尸没救了,平时不管不问,这时候跳出来怒刷存在感,影响家庭和谐,我一人管你还省劲些。”
林雁行说:“徐哥,我不想再呆在这个班主任手里了,我都恶心坏了。”
小徐总说:“的确,他诬告一次罢了,还来第二次,管清华又没碍着他什么,这孙子也真够损的。行了,交给我。”
他忽然想起一事儿,问林雁行:“哎,这么多年了我就想问问,我管你爸叫‘哥’,你管我叫‘哥’,咱俩之间的辈分到底怎么算啊?”
“……”林雁行挠头。
小徐总说:“算了,别琢磨了,反正我就是一野男人。”
两天之后,丽城教育局向十一中暗中派驻了一个调查小组,对象为高一1班班主任刘建民,他们倒是认真查了,保证对得起正义的群众。
不久,调查小组向上级提交报告,反应刘建民向学生和家长公开索取礼品礼金;假期带着家属参加由学生家长支付费用的旅游,最远曾经到过北欧;在外吃饭娱乐却让学生家长代为结账;通过向学生推销教辅书籍收取经销商回扣;介绍学生去校外补习机构从而获得佣金;诬告年轻教师等行为。
特别点出他那个从来不上锁的收礼抽屉,用词很严厉:
“……嗜烟好酒,暗示学生送礼以满足个人享受,这不仅是利用职务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是一种封建诸侯纳贡行为,影响恶劣,严重损害人民教师的形象!”
报告一出,许多家长包括已经毕业的学生家长也站了出来,表示孩子在刘建民班上遭受了不公正待遇。
陈荏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刘建民班里唯一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过去还有好几个。
有人熬过来了,有人却患上抑郁症无法继续学业,甚至有个女生采取了极端手段,屡次割腕,至今仍在休学,因为她向刘建民求救时明明获得了保证,最后却被出卖给了施暴那一方。
那一方是个以官老爷家的跋扈小姐为头领的小集体,老刘的巴结对象。
很快,老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勒令检查,通报批评,调离教师岗位,追究责任,彻底玩完。
他这一完蛋,也影响了老婆孩子。
他儿子正在丽城某大学读大四,原本打算本地就业,意向合同都签了,不得不毁约表示要去南方或者京城闯一闯,顺便离自己爹远一点。
他那在某机关工作的胖老婆同样触霉头,人人都知道她花学生家长的钱旅游,去过桂林、丽江、三峡、张家界、长白山……还去过日本、韩国、泰国、马尔代夫……
某些刻薄的就她当面说:“哎哟,我当然想出去玩啊,但是自己掏腰包毕竟舍不得嘛!”
另一个便接:“还是某姐福气好啊,有个好老公,年年免费旅游,换了我们哪能呢?”
他老婆气得脸都黑了,但也没办法,很快她也被组织调查,因为她是公职人员,有纪律。总之吃得咸鱼抵得渴,她夫妻俩花了学生家长十几万周游列国,还坐过大邮轮,早就该料到今天的局面。
陈荏和小徐总替管老师打了个大胜仗,可正主儿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茫然无知,连有人告诉他高一(1)班的班主任要换人了,他都没弄懂到底是为啥。
他就知道押着陈荏做题,还问荏儿为什么最近心不在焉?要好好学习啊,我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你啦!
陈荏不过去趟厕所,就被他塞了一叠英语报在手上,摊开一看全是题,密密麻麻,字小得跟针尖似的。
“……”
陈荏回教室,见林雁行圆睁着眼,讪笑道:“不是寄托。”
人有寄托就不觉得苦了,管老师让他更苦。
林雁行哼了一声,把头拧过去,以对方听不到的说:“偏心。”
不是管老师偏心,而是陈荏偏心,他对自己敷衍,对管老师却不折不扣,厚此薄彼。
林雁行烦躁地将管老师的教辅扔开:“不做了!”
“啊?”
“太难!”
陈荏的偏心也摩擦了他的心,他感觉从头皮到胸口都一扎一扎地跳,没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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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1)班换班主任了,是一名女教师,姓张,教语文。
张老师(外号张老太)以严厉著称,资历比刘建民还老,虽然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由于不可或缺,近两年又被学校返聘。原本她只是和老刘搭班,负责1班和4班的语文课,此时临危受命,担任1班班主任。
张老太一到,首先整顿风气,班干部被她换了一轮。
可这都跟陈荏没什么关系,班长竞选他投了弃权票,一直在埋头做题。
他对那些题越热衷,林雁行就对管老师越反感,跟个小学三年级女生似的,觉得好朋友被别人抢走了。
他酸溜溜地跟着学习,暗地里埋怨陈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脑袋里跑数字,眼睛里冒符号,都不知道多看他一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忽然有一天,班级里开始流行一种手工活动——织毛衣。
这股风潮是由坐在陈荏前排的那个女生带动起来的。
那微胖的女生叫江淑惠,是少数不被林雁行魅力蛊惑的女同学之一,因为她有个相好的男孩儿,两人约好了将来考同一所大学。
江淑惠的姐姐教会了她打毛衣,她把这门技术带入学校,一开始只是想给男朋友织一条围巾,后来就发展到织手套、织衣服……很快,高一(1)班的女生们受其影响,倒有一大半都拿起了棒针。
织毛衣的准备工作是绕绒线团,江淑惠会把凳子翻过来,将一堆线套在凳子的四条腿上绕,或套在自己的膝盖上绕。她的同桌最近手臂受伤,否则两个人协作倒更快些。
江淑惠个性开朗,也是少数几个能和陈荏谈笑风生的姑娘。自习课上陈荏见她独自辛苦,便把手腕借给她。
江淑惠笑问:“你不做题啦?”
“做累了,歇会儿。”陈荏也笑。
“哇,你手指真长真细,可以弹钢琴!”江淑惠说。
“没学过。”陈荏伸长双手,将脑袋靠在书本上休息,“可以弹棉花。”
江淑惠说:“你好白啊,比我还白,跟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