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陈荏在场,餐桌氛围就相当尴尬,过去继父是故意忽视,当他不存在,今天却夹枪带棒,有心找茬。
继父说:“你真不得了啊,我原来以为你就像你那个爸一样,仗着一张漂亮的面孔骗小丫头,现在发现你还很有主见嘛!不过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干嘛还要回来呀?”
陈荏说:“我回来第一是吃饭,第二是要钱。”
“要什么钱?”
“学费。”陈荏说,“一千六。”
反正也要不来,不如多说点儿。
继父睁大眼,可惜他那双眼睛原本细小,怎么努力都跟没睡醒似的:“你要个屁!你又不是我生的,你是那个死鬼流氓生的,我凭什么给你交学费啊?”
“你和我妈妈结婚了,就应该给我付学费。”
“我娶你妈是为了生儿子,不是为了养你!”
“你得养我到十八岁,这是法律规定的。”陈荏说。
“我已经养你十年了!”继父将筷子拍在桌上,“怎么养都养不熟,活像养了一条白眼狼!我以后不养了你能把我吃了吗?你那个流氓死鬼老子又能把我怎么样?!”
陈荏说:“那你和我签一个解除关系说明,到街道盖章。”
继父吼:“我偏不!当我文盲啊?我知道你的小算盘,你想让我出去被人戳脊梁骨!我什么字都不签,也不养你,就是要给你点教训!!”
妈妈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边劝“老孙你少说两句”,一边轻斥“荏荏你不要跟孙伯伯顶嘴”。
陈荏埋头扒饭,虽说他有意气人,可真嚷起来自己也上火,心想赶紧把肚子填饱好离开这里。
妈妈为了缓解气氛,往陈荏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荏荏,你吃肉呀。”
陈荏正要吃,忽然见弟弟眼巴巴地望着他。
弟弟和妹妹看上去壮实,一是因为骨架大,二是米面养出来的胖,这个家的生活还是清贫,不能保证天天有肉。
陈荏于是把红烧肉夹进弟弟碗里:“你吃吧。”
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
弟弟看了一眼正在气头上的父亲,突然像表忠心似把那块肉夹出来扔在地下,大声说:“这是拖油瓶碰过的东西,脏死了!我才不要吃!”
陈荏呼啦一下站起来,将碗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
紧接着他夺过弟弟的碗也扔了进去!
至于两人的筷子,他三下五除二全部拗断,往垃圾桶里一摔!
“这是我碰过的东西,你们往后都不要用了。”陈荏冷冷地说。
弟弟妹妹都吓傻了,妈妈也吓傻了。
继父气得脸如猪肝,跳起来喊:“你……你你畜生!!!”
陈荏说:“我不是畜生,糟蹋食物的才是畜生!”
他转向弟弟:“听到了没有小畜生?别他妈光长肥膘不长脑子!猪脑子也他妈是脑子!”
“你……你你畜生不如!!”继父吼。
陈荏笑了起来。
讥嘲又刻薄的笑容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到他与亲生父亲如出一辙的、天生带着些多情的眼睛。
继父突然发现他很害怕这个孩子的笑容,那眼神简直要把你活活钉死在当场!
陈荏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因为里面藏着一个孩子深不见底的失望。
他太失望了,从五岁到十五岁,他没有获得一丝父爱,却同时失去了母爱。
他放缓声音,说:“妈妈,我走了。”
“荏荏,你不要……”
“不准走!”继父叫道,“你赔我家的碗和筷子!”
陈荏拎起凳子从客厅一直扔进了房间,摔了个稀巴烂!
“这凳子我坐过了,也脏,以后别用了。”
继父气得发疯,扑倒陈荏面前就要打,被母亲拼命地拦住!
陈荏说:“我以前不敢做这些,是因为心疼我妈妈,怕她夹在中间难做。可是我忍了这么久,妈妈你心疼过我没?”
他转向妈妈:“你儿子两个多月不在家,你担心过他的去向没?你找过他没?你知道他在哪吃在哪睡吗?!”
“你连问都没问一句!”
“荏荏,我……”
继父咆哮:“不要再说了,你赔钱!!!”
陈荏只当他放屁,对妈妈说:“我要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你帮我收拾一些东西带走吧。”
“荏荏,你要收什么?”妈妈问。
陈荏说:“衣服铺盖毛巾脸盆饭盒水壶吃的用的,能给我的都给我。”
“不许拿我家东西!!”继父脸红脖子粗。
“妈妈,快去收拾。”陈荏说,“爸爸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五千块钱,你们应该把那五千块的东西还给我。”
陈荏的亲生父亲于九十年代中期去世,那时候每个月能拿三百元工资就算不错了。五千元钱是巨款,如果不买昂贵的电器,足够普通人家过好一阵子。
“没有!!!”继父嘶吼。
妈妈说:“不要吵了!荏荏,我这就去给你收!”
“狗东西!!!”继父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