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镇希望这是个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寝室床上,相安无事。
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跑出饭店,甚至还用学长发给自己的电话号码叫了车。
傅研生没有跟上来。
唐祁镇紧贴着座椅后背,身上依旧一阵阵发冷。他摸了下后脖颈,发丝湿乎乎的,冷汗稀释了血水。
一切都是真的。
到校的时候八点多,晚课还没结束,偌大的校园里人影稀疏,唐祁镇不由得加快脚步飞奔回寝。
谷学浩看他一脸恍惚的模样,疑惑道:“老哥你去哪儿了……卧槽!你胸口的是什么?”
唐祁镇低头,想起血柱喷溅的瞬间,身子猛然一斜。
“…颜料弄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谷学浩将信将疑。唐祁镇顾不上解释,飞快把衣服脱下,跑到洗衣房。
手腕也扭了下,冲到热水后隐隐作痛。唐祁镇心里堵得慌,他学了十几年画,父母一直苦口婆心,告诉他想当画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那是你职业的一部分,你的命。
他揉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特别疼,心慌得没有着落。
还好军训时候扭脚配了药,唐祁镇乱找了一阵,总算把它翻出来,单手费劲地拧开,一顿猛喷。
突然他动作顿住了。
……这瓶药,是学长给他配的。
傅研生,傅研生。仔细回想入学两个月的事情,这个名字居然占满了他生活的大部分。
从哭笑不得的闹剧到仰慕钦佩,他渐渐变得会因为和傅研生聊天、独处而感到开心满足……
唐祁镇知道,这种感觉是喜欢。
心里突然一阵空,鼻子接着发酸,他用了吸了吸,用力甩掉拖鞋翻上床,咣一声蒙进被子里。
他说,既然逃了,就记住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最后吓唬自己,捉弄自己吗?
他还抱了自己,把自己抱在怀里揉头,耳垂……这些湿热的举动原本亲昵得能让他硬起来,现在却只剩无尽的恐惧。
脊背又掠过一阵寒意。
“老哥你咋了?哪儿受伤了?被谁欺负了?”
他只管自己哭,枕头湿了一片。
“该不会失恋了吧?”室友又开始猜测。
没错,是……失恋了啊。
原来我喜欢的人是个披着皮的鬼,原来那些谣言,都有处可考。
“别吵了,让我一个人安静点。”他终于忍不住大吼,暴躁地翻了个身。
室友没再说话。
唐祁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
天意外回暖了,阳光明媚,比前几天暖和许多,甚至有种还在南方生活的错觉。
唐祁镇却没了以前的兴奋劲儿。
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傅研生的联系方式,对方也没把自己删除,却再无联系。
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他再也不吊儿郎当了,上课坐第一排认真听课,空下来的时候就看。他脑子乱糟糟的,手腕也疼,但是想消磨时间,努力把傅研生这个名字挤出去。
很快,他就接到加入学生会后的第一份工作——制作新生运动会的海报。
部长陶墅先给他们开了个破冰会,让大家相互认识,随后才切入正题,强调了运动会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随手选了几个人,把任务分配了下去。
唐祁镇心绪不宁,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神,愣愣地看向部长,正巧和他对视。
部长扫视一圈,继续道:“这次唐祁镇做组长。”
“什么?”这会他是彻底清醒了。旁边也立刻发出了小声议论。
“安静安静。”陶墅敲了敲桌子,“祁镇的作品大家都看过吧,涂鸦墙也是他画的,我觉得他的功底和创意完全可以胜任一个小组长。”
说完他又看了眼唐祁镇:“我刚才强调的没问题吧?”
唐祁镇脑子一团糟,半点灵感都没有,随口道:“抱歉,没记清楚。”
他以为这样部长会撤回刚才的决定。
不料陶墅笑了笑:“要求体现建艺学院特色,构图和元素均为原创,记清楚了吗?”
他无奈点头。
等其他人走完后,陶墅让他再开个短会,分配任务。
唐祁镇看着两个陌生的队友,完全不知所措。他从小就对指挥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当时加学生会也只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那个名字又蹦出来,他心里一顿,脑子更乱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许久,他终于尴尬地开口:“各位有什么建议?”
“部长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同学口气酸溜溜的。
唐祁镇知道自己该拿出点真本事镇住对方,但他天生性格温和,加上长了张软乎乎的脸,根本没有威慑力。
“我们先把初稿讨论出来吧。”他准备开门见山,拿出平板,勉强画了个边框,“我最近右手扭了,后期需要大家多花点精力。”
“你是来搞笑的吧?不能画画还当什么组长?”同学们很不满,坐在他边上的那人直接握住手腕把衣袖撩了起来,振声道,“也没肿啊。”
“放手!”唐祁镇被弄疼了,没好气推开他,“不肿不代表没伤,我们学画画的难道不用保护自己的手吗?”
同学嫌弃地相互瞥了眼,小声嘀咕道:“自我感觉真好,一幅画卖几千万吗?”
虽然声音很小,唐祁镇还是听见了。他委屈地咬了咬牙,差点就把二次元的马甲曝了。
他调整了好一阵才把怒气忍下去,想到自己刚画完的童话小镇,提议道:“我觉得海报标题的文字可以换成脚手架,背景用彩虹色,画出颗粒状,类似于水泥的质感。”
“这种东西不是随便网上搜搜就有的吗?”同学不屑道。
卧槽这都是群什么狗屁同学!
唐祁镇彻底被激怒了,狠狠拍了下桌子:“那笔给你你画啊!”
第一次当“小领导”并不顺利,好不容易画出了草稿,又被部长挑了不少毛病,继续修改。
折腾了半天,唐祁镇总算定好了草稿,把任务分配下去。没想到这群人做事吊儿郎当的,随便画了几笔敷衍了事,唐祁镇让他们再修改的时候,就和人间蒸发一样不回消息了。
不想认真干活来什么学生会啊?混思测分吗?唐祁镇简直要被气死了,恨不得把他们暴打一顿。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唐祁镇看他们乱七八糟的画,咬着牙自己修改起来。
他的手还在疼,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就是少用手,热敷。他每画一阵停下来就觉得手腕钝钝地疼,心里特别慌。
以后可是要当小画家的人,这次如果留了后遗症,就意味着他还没开始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