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国的说辞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漏洞百出。
只是此事涉及他国,对方又已经在第一时间告知了太平国,并且灭了要犯满门。——这种行为若是出自某个人可能显得荒谬含混且欲盖弥彰,但做出了这个举动的人,是欢喜国的国王。
为了一件死物,杀了至亲满门,无疑是在表达对太平国的臣服。
庸明并不是在向长相安这个没实权的王爷下跪,而是在向手握百万大军的太平国下跪。
庸明反常的举动,反倒像被草叶骚动着脚心一样,引起了宋老狗极大的好奇心。
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为什么膝盖里这么没有骨头呢?
是不是背后真的藏着欢喜国传说的那件事?
但如果是那样,庸明随便找个借口杀掉绮王不是更好?又为什么要来太平国偷这个会惹得皇帝兴师动众的御幡呢?
真是太奇怪了。
宋老狗满腹疑虑,看着眼前长相安笔直的后背盘算着。
如今御幡儿已经拿到了,按理说,奉命迎回御幡儿的长相安也就该回京城了。
剩下的事情都会有太平国的官吏出面负责。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他怕是只能回到京城后从卷牍里解读了。
沉闷的两国午宴在丝竹声中拉开序幕,长相安礼貌地浅笑,回应对方敬来的酒。
酒杯举到嘴边,长相安只浅浅地啄了一口,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吓坏了挨着他坐的庸明。
宋老狗连忙给长相安递了一杯水,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宋老狗的动作很轻、很短暂,长相安却笑了,笑得像他第一次在眉禅镇见到他的那样。
庸明见他笑了也陪着笑,不断地夸长相安有风度非凡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奉承之词不绝于耳,就像个坐在王位上的小丑。
三刻后,庸明发出了小心翼翼的逐客令,却没能使这场除了长相安人人心神不宁的酒宴落下帷幕。
“愿代王回国之路一帆风顺,太平国与欢喜国永世交好。”
这是今天庸明说的最利落的一句话,虽然没有什么文采,用词几乎接近平民口语,却难得说得连贯而情绪饱满。
想毕是近十几年来隔三差五的割地赔款练就的。
话中的意思,无非是不希望长相安进入欢喜国。
长相安当时正看着宋老狗。所以不说话,也没起身,弄得庸明有些尴尬。
“欢喜国王陛下,我们远道而来,何不让我们入国游览一番呢?”
宋老狗明知答案,却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句话。
萧鹬低着头,轻轻咽了咽口水,不露痕迹地接话道:“陛下不远千里到此,欢喜国本该略尽地主之谊。但因临近国祭,现已依祖训封闭国境。本国一向以祖训为重,还请上国使臣海涵。”
宋老狗还想说什么,袖子却被一个人拉住了。
是太子府的那个丹凤眼。
“欢喜国视祭祀如民生命脉,宋大人还是入乡随俗吧。”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宋老狗毫无印象。
对面对他也没个好眼色,用鼻尖瞪着他。
庸明笑开了花,脱口而出:“百里大人所言甚慰。”
宋老狗却没了嘲讽他的力气,对面的丹凤眼动了动眼角,示意宋老狗跟他出去。
宋老狗难得听话地看了斑游一眼,斑游站得像株挺拔的盆景,看也不看他。
宋老狗扣了扣牙,跟在丹凤眼身后走了出去。
两个人走到宴席厅外的院子里,院中央是一棵巨树,枝干七扭八歪的,树枝伸得很长,院子里满是树影。
“你和你家哑巴王爷去哪都行,就是别去欢喜。”丹凤眼眯了起来,歪着脖子看着宋老狗。
他的脸轮廓柔和而白皙,眼睛和那日一样,闪着隐隐的没安好心的寒光。
宋老狗还没开口,丹凤眼又说话了:“如果非要去,也别去花都和葇荑。”
说完,丹凤眼咧嘴露出嘲弄的微笑,迈步想要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你是,太子的义士之一,百里郊,对吧。”
丹凤眼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挑着眉毛看他,露出更为明显的嘲笑。
“是我。”说完,便走了。
欢喜国与御幡儿之间的妖,难道与太子有关?但是如果如此,他也犯不着上门送提示呀。
莫名其妙。这个太子一门可能脑子都有问题。
宋老狗进殿的时候,长相安老老实实地坐在交椅上等着他,见他来了,才起身出门坐轿。
轿子坐了没一会儿,又换了马,现在阳光正好,也不赶路,长相安兴致勃勃地放弃了马车,将头发扎成高马尾上了马。
宋老狗站在马下有点难堪。他不怎么会骑马,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