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趯捂着伤口晃晃悠悠沿着路边走,伤口不深,可血一直在冒,一小股一小股的从指缝里涌出来,染红了衣服,滴上了地面。
然而林趯不在意,他只是这样失神的沿路走着,不知往哪儿去。
偶尔的停一停,在风吹过的时候,他才会回了神,看一眼四周,辨不出方向,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该往哪里走?不清楚。该做些什么?不知道。
因为和宁非再无瓜葛,让他觉得了无生趣。
看一眼四周,没认出这是哪里,林趯抬脚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又一阵风经过让林趯停下了脚步,这次风大了些,大的像是被人撞了一下肩,让林趯歪一子扶住栏杆停下了。他经不起被风撞,身子一歪伤口的血便冒的更多些。血流的多了,就连嘴唇都在抖,天冷心也冷,冷的上下牙齿直磕绊。这次林趯驻足的久了些,因为身体支持不住了,停下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一处桥上。
夜晚的河被风掀的鼓起小浪,拍上河岸不如涛声响亮,但也有风铃般稀碎尖细的声音,配着撒在河面上的稀薄月光,清冷又凄凉。
林趯愣愣站在桥上,失神望着河中央,那里映着一轮月亮,一轮不平整的月亮,月亮当中映出了宁非的脸,英俊潇洒,是他现在的模样,有着大明星的样子。
林趯看着河中央映出的那一轮月笑了,随着他的笑,渐渐的那轮月里的宁非也变了,变到他过去的样子,还是帅气,只是吊儿郎当没个正模样,可他正对着林趯笑,并朝他伸出了手,张口用宠溺又带着点埋怨的语气说,“快点,总这么慢吞吞的,上班要迟到了。”
桥上的林趯张了张嘴正想应,晚了一步,宁非的手已经被人牵上,是过去的自己,带着婴儿肥的脸,对着埋怨的宁非一撅嘴,宁非便不再埋怨了,伸手摸乱他的头。
林趯半张着嘴站在桥上看着,看着过去的他们,耳边却是宁非刚刚对自己说的话。
我不要再对你有留恋了。
留恋过去的只有自己而已。林趯站在桥上落着泪,看着月亮里的两个人,他们背过了身,看着像是要离开。
“等等!”林趯大声喊叫着。
那月亮里的两个人扭过了头,突然又变成小时候他们的样子。孩子样儿的宁非,带着独有的倔,孩子样儿的林趯,满脸的肉。
“等等!”林趯抓着栏杆向前倾了身,不惜压着伤口,大半的身子探出桥外,“等等!”
孩子样儿的宁非和他说,“再见了,林趯。”
孩子样儿的胖嘟嘟的林趯也对他说,“再见了,林趯。”
然后他们一起扭回了头,在风起的涟漪里消失不见。独留桥上的林趯呼喊着挽留,“等等,别走!”
风扬起他的衣角,吹乱他的头发,视线渐渐模糊连水里映着的那轮月亮都看不清了,可耳朵却听的清晰,听夜色里回荡着的过去的他们在道别。回音不止,陡然停下,戒指落进河里,像是这段人生的终止符,林趯低头,只看到戒指掉进河里溅起的水花,伸手弯腰下去,“扑通”一声。
“林趯!”
赶来的孟屹对着桥上大声叫喊,晚了一步,那溅起的大片水花伴着他的呼喊,久久的,河面未曾平息,像是奏到最后的哀乐,只剩哀婉的余音。
宁非早上直接被太阳晒醒。微睁开一只眼,没有片瓦遮顶,看到了大片的天空。
从沙滩椅上起了身,捂住自己的额头,看着正对着自己飘着各色酒瓶及泳衣的泳池,宁非竭力想镇定下来回忆一下昨晚的经过。
昨晚活动结束,品牌商留下他和缪哥谈后期合作,宁非无心应对,缪哥一个劲儿的在他身旁说着好好好,好了半天之后告诉宁非为庆贺合作愉快,庆贺宁非新歌儿大火,品牌商决定办个泳池派对。
“新歌儿大火?”宁非不记得自己最近有被逼着唱塞过来的口水歌,他只茫然看着缪哥。
“嗯,也不能算新歌儿,还没包装呢。过两天得让你进棚,把那首歌再润色一下。”
宁非仍旧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就里的他被带到了派对现场,欢迎的人群一拥而上,保镖意外的没像平常一样护着宁非生人勿近。不过也是,自己都和宁宴翻脸成那样了,他安排的保镖自然没多尽心了。
宁非被人群挤的受不了,恍惚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有些眼熟,碍于之前他认错人的事故,宁非这次没着急伸手。在台上吵闹的电子音停止换上另外一首歌的时候,宁非怔住了,没再去留意人群里熟悉的身影。那是六年前自己写的歌,为林趯写的歌儿。
他被推到台上,三层的庆贺蛋糕推到面前,所有人高呼着他的名字,热烈又高昂。然而宁非站在台上,没法感同身受,音响里放出的那首歌,淹没了所有人的高呼声,只有孤单和寂寞席卷着他。
有人问他,“你写这首歌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在想林趯,想他们相遇,他们互诉衷肠,都在一个浓烈的下雨天。他想着林趯写下这首歌,过程不太顺遂,灵感停滞时,回头就能瞧见抱腿坐在沙发上的林趯,是让他感觉幸福的事儿,幸福到就连暴雨天足不出户都觉得人生有趣。可惜,他们最后离别也是在一个措手不及的下雨天。
后面的事儿宁非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他喝酒醉了,依旧是一场痛苦不清醒的醉酒,还是因为他的梦里出现了林趯。
“又拖一天。”
因为这场派对,让宁非吃安眠药久睡的计划延后了。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摸索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一罐安眠药。宁非突然惊慌了。
药剂还在,可另一样东西不见了。宁非紧张的站起身来,把自己上下摸了个遍,“戒指呢?我戒指呢?”他看向对面的泳池,怀疑着,“该不会昨晚掉泳池里去了吧?”
即便自己身上干爽,可找不着戒指,宁非病急乱投医,就想投身泳池里找找自己的戒指。抬脚刚走一半,清脆一声响,是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宁非低头看向自己脚边,拧着眉的蹲来,他定定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链子,“林趯?”
这是他从前送给林趯的链子。
宁非抬起头,飞快扫一眼周围,“林趯,是不是你来了?”
没人回答。宁非捡起地上的链子欲要找出林趯,水鑫的电话打断了他。
“喂,宁非你昨晚有没有……”
对面的声音听着很不对劲儿,弄的宁非没有耐心,他攥着链子,还着急去找林趯,“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了。”
“宁非!”水鑫在电话那头急急叫住宁非,“你昨晚没遇到林趯吗?”
宁非胸口突然一闷,直觉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啊?他是去找你了吗?那他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他不在我这儿。林趯不见了,他父母报了警,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林趯不见了?”宁非的胸口开始闷痛,“他怎么会不见?”
“他从家里跑出来找你去了。”
“可我没遇到他啊。警察呢?警察找着他了没?”
“警察说从河里打捞出一具尸体,他父母正赶着去认尸。”
宁非手里的手机和链子一起掉落在地,掉在地上裂屏的手机通话还没终止,水鑫一个劲儿的在电话里喊,“宁非?宁非!”
宁非晚一步到达了停尸间,刚巧就在门口遇到了林趯父母。他们还没进去确认,林慕正撑着墙落泪,呼吸急促的喘不过气来,冷铭沉默给她拍着背。林慕着急赶来,刚到门口看着白布盖着的那具尸体便折返,只是在门口捶胸,谁都没敢进去拉开白布看一看下面的人。
“怎么会这样。”林慕哭的厉害,更加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会这样?我的沐沐怎么会这样?”
宁非赶到时看的了这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他越过俩人,站到了门口,看到触目惊心的那片白,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也和林慕一样脱口一句,“怎么会这样?”
说完双脚机械启动,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白布朝前进,他不像林趯父母那样呆在门口不敢进。因为宁非相信,相信那片白布下面盖着的不会是林趯,因为不信,硬逼着自己抬起灌铅的腿上前去确认。
可结果还是在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停住了,他突然害怕起来,走的越近,越是发现这身形与林趯的有些相像。
“不可能的,不会是你。”
“都是你!”林慕突然冲上来,揪着宁非的衣领,嚎啕大喊着,“都是你!你把我的沐沐还给我!你把我的沐沐还给我!”
“林慕,你冷静点儿!”冷铭揽着她的肩膀,想把揪着宁非不放的林慕带到一旁,可林慕不听,反手推开冷铭后,回头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宁非脸上。
这一巴掌扇的狠,可宁非还是那样定定站着,连头都没偏,只是脸上的掌印鲜明。
“你知不知道我最难过是什么时候?”林慕没了理智疯了一般冲宁非大吼,“是林趯刚醒来的那段时间,他想不起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在日记里提到我是‘那个自称为我母亲的女人’。”林慕把那本日记本狠狠摔在宁非脸上,可还是不解气,她冲上来对着宁非又捶又打,“我是他妈妈啊,他从小和我最亲,可他出了车祸醒来,却说我是自称为他母亲的女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的我的沐沐出车祸,不然他不会和我生疏,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什么?”宁非抓住捶打着自己的林慕的手,“他出了车祸?”
林慕竭力想扭开宁非抓住自己的手,“是你害的!是你让他追着车跑,不然我的沐沐不会出事的。”
“我……我不知道。”宁非松了手,认命一样由着林慕捶打咒骂自己,眼睛却无神飘向那一抹白,从头到脚想好好看看他。等看到脚的时候,宁非眉头皱起,白布短了一截,刚好露出了那双脚,宁非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紧张的呼吸急促起来,等看过两遍,他终于笑了。
“哈哈。”
林慕停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大笑起来的宁非。
“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林慕气急,直指宁非鼻子的手不住颤抖,“你居然还笑!”
拼着和宁非同归于尽的架势,林慕冲上去就想掐住他的脖子,是赶来的林遥拦住了。
“姑姑你冷静点!”
林慕冷静不下来,她扭头打算喊冷铭帮忙,可冷铭了无生机的坐在地上。最后还是鄞瑾帮他架开了林慕。这期间,宁非像中了邪一般一直在笑。
林遥质问他,“宁非!看我们家散了,你高兴了?”
和林遥鄞瑾一起赶来的还有水鑫和江泽,林遥鄞瑾拉开了林慕,水鑫和江泽拖开了宁非。
水鑫看着笑着的宁非也是眉头深锁,“宁非!你看着点场合,现在是能笑的时候吗?”
宁非不管只是在笑,等笑够了,才一伸手指着白布底下露出的那双脚,“那不是林趯,那不是林趯。”
宁非不是幸灾乐祸笑的,他是因为庆幸才笑的,庆幸那里躺着的人并不是林趯。他认得,认得林趯的脚,林趯的脚短短胖胖的,和这一双瘦长的脚并不一样。
听他这么说,林遥赶忙上前掀开白布,先是一愣后又喜道,“姑姑,不是他,不是林趯。他不是我们家沐沐。”
林慕擦了眼泪,从地上起了身,拉了冷铭一把一同凑上前去看,三人都齐齐露出微笑,“不是沐沐,不是我们家沐沐。”
短暂的喜悦过后,林遥先清醒过来,“不是沐沐的话,那沐沐去了哪里?”
经她这一提醒,林慕率先转身,“找!一定要把我的沐沐给找回来!”
小小一间房内,喜怒哀乐各种情绪轮番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