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场,语文。排队进考场,考官核对信息,签字……这些步骤都是老师们提前交待过的,绍吴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是真等语文试卷发下来,当他在姓名栏写下“绍吴”两个字的时候,手竟然在打哆嗦。
好在哆嗦归哆嗦,字迹是清楚又整齐的。这一年的语文作文是命题式,“我与故事”,也不是什么偏题怪题。
学生们都在低头作答,考场里除了空调制冷的声音,就是刷刷写字的声音,绍吴抬头看眼钟表,距离收卷还有一个小时零五分钟。
足够他写一篇字迹工整、结构合理的高考作文,再发挥发挥,也许还是高分作文。
高考第一场,似乎比想象中顺利?
中午,爸妈亲自来学校门口接绍吴回家,他们并不问绍吴考得怎样,只是状似无意地闲聊些家长里短,绍吴有些疲倦,一个人在后座摊开身子,竟然睡着了。
到家,午餐,午睡,下午是令人最紧张的数学。
这次倒是没手抖,但小臂的肌肉还是紧绷着——即便绍吴的数学成绩一向很好,即便他还上过一段时间的培优课,可数学这科,实在风险太大了。算错一位数,就能和正确答案南辕北辙,看错一个小数点,就会浪费掉无法预料的时间……绍吴紧蹙眉头,强迫自己别想太多,一题一题地做过去。这次,他不再需要把草稿打得像标准答案一般整齐,速度好像增加了些。集合,数列,三角函数,椭圆离心率……一个个知识点从脑海中流淌至笔端,攥笔的手出了汗,终于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九分钟的时候,绍吴在答题卡背面最后一道大题的位置,写下“综上所述”,然后是分情况讨论的答案,当X>-3时……当X=-3时……当X<-3时……铃声响起,所有学生停笔,监考官逐个收卷。绍吴将汗湿的双手撑在膝盖上,长长出了一口气。窗外的爬山虎轻微地摇晃着,绍吴想,也许是在刮风,要下雨了吗?
走出考场,果然起风了,乌云沉沉地聚拢在低空,刚刚五点过,但天色已暗。绍吴顺着人群缓慢挪动脚步,经过杨书逸的考场,正赶上他从正门走出来。于是两人并肩而行,空气中有大风席卷而来的草木灰尘味。
“轰隆——”
雷鸣从云层中传来。
与此同时,绍吴目光一顿,问杨书逸:“你听见了吗?”
杨书逸:“什么?”
“有人……哭了?”
杨书逸压低声音:“是韩惠媛。”
“她?!”
“不知道她是不是没考好……刚才我本来想从后门出去,看见她站在2班门口哭,我就没动。”
绍吴哑然,韩惠媛的成绩比他还好,她——怎么可能?
两人继续下楼,半路上又看到一个理科班女生哭着打电话,说数学考砸了,好难,好难啊。
路过老班办公室,绍吴瞟到韩惠媛坐在老班的位置上,仍在哭,而老班坐在她身旁,正在低声安慰她。
绍吴扭头看向杨书逸,杨书逸倒是挺平静的样子,只是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皮半垂着,看上去恹恹的。
“怎么了?”杨书逸问。
“我……”绍吴纠结两秒,摇头,“没事。”
“你说吧。”
“你感觉,数学,怎么样?”
老班再三叮嘱过,在最后一场英语考完之前,绝对不要交流答案,更不要打听“你觉得难不难”之类的事儿。
所以这话不该问,但绍吴实在忍不住了,他能感觉到今年的数学卷难度挺大——不知道杨书逸做得怎么样?不会空了一半的大题吧?
杨书逸的语气是斟酌的:“有点难……但也没难到不能做吧?我反正是把会的都做了,不会的就蒙。”
他这样说,绍吴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两人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走出校门,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走出一身大汗,衣服粘在身上,也是半湿不干的。
天空中不时传来雷声,一场夏日的暴雨即将来临。
幸好,在雨点落下之前,绍吴坐进家里的轿车,杨书逸登上回家的公交车。
六月七号晚上,永川一直在下雨,先是大暴雨,据说市中心某处的积水有将近一米深。随后雨势稍弱,但仍是淅淅沥沥的。终于在后半夜,当绍吴已经陷入沉睡,雨停了。
六月八号,高考第二日,天空放晴。
比起数学,英语和文综就稳当许多,反正是,好也不会特别好,差也不会特别差——只要不出忘涂答题卡之类的重大失误。拜之前两场高强度考试所赐,绍吴好像已经麻木了,总之就是埋头做题,感觉和平时的模拟考差不多。
最后一场英语是绍吴最擅长的,他提前半小时就做完了卷子,检查一遍答题卡,检查一遍作文,又挑两篇比较难的重看一遍,觉得自己的选项都没问题。
铃声响,学生停笔,监考官收卷。
这一次走出考场,绍吴没有听到哭声,而是听到沈琦和王一恒商量着晚上去哪唱K。头顶一片灿烂,云朵是很浅的紫色,映在亮蓝的天幕之下,有些凌乱,像一幅望不到头的油画。
高考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绍吴没什么激动的感觉,只是很累,就像午睡时半边身子压麻了,虽然换了姿势,但那麻劲儿还没过去。
一路上,他没碰见杨书逸,倒是被王一恒搭着肩膀,一道回了班。
教室里满地狼藉,全是丢掉不要的卷子和草稿纸,所有人都在扔东西——学校已经联系好了废品回收站。黑板上写着注意事项,是老班的笔迹:
1.t务必仔细清理个人物品,如若丢失,难以寻回。
2.t回家后留意家长手机短信,择日通知到校领取志愿填报手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