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威却没能等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宋柳荫沉默了许久,他像是不能理解地开口:“那我能做什么呢?”
只给出问题,却没有答案。
这就永远是个无解的问题。
“我这样,可以做什么?”
雇主来了,他手上拿了药瓶、镊子与棉花,二人的对话就这么被迫中止了。
“将头抬起来一些。”
宋柳荫闻言乖乖地将头抬起来,那浓红色的药水浸透了雪白的肌肤,像是在往下淌血 ,雇主很快就意识到了手里的棉花沾了太多的药水,于是将湿哒哒的棉花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的动作轻巧又随意,就像是扔掉了一块已经被弃之不用,逐渐腐坏的肌肉组织。
浸湿的棉花啪嗒一声落在里头,浸染出一圈浓丽的血渍。
“我会轻一点的。”
其实只是一个肿包而已,能痛到哪里去。
宋柳荫微微仰着头,他隔着戴青在注视林天威,眼睛却没有聚焦。素白的脸上唯有药水的痕迹分明又昳丽,顺着眉骨往下蔓延,简直显出一点儿惊心动魄来。
雇主眼疾手快地将那一点药水给擦干净了。
他擦拭掉了药水,指尖却还是鲜艳的,抹开那一点水珠,颜色却浸进了皮肉。
林天威没由来地有点儿发颤,他总莫名联想到屠夫与羊。
日积月累存储下的腥气积蓄在对方每一寸指缝里,仅仅是抹上干净的木纹案板都能留下鲜红指印。
雇主揩干净了手指的印记,将瘫软又无力的小羔羊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从微微掀起的裤脚下露出的一双腿都是绵软的,的,脖颈是霜雪一样的白。
他即将被送上末路,寻不到归途。
“没事了,还疼吗?”
雇主这样问。
宋柳荫就倚靠着他,额上还蒙了纱布,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浑身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地跌进怪石嶙峋的洞窟里,试图发出哀切的求救,放牧人发现了他,却因为惧怕屠夫而选择了漠然以待,甚至想要视若无睹。
“疼。”宋柳荫这样小声地讲:“既然不舒服,那今天可不可以不吃药?我想吃糖。”
屠夫是撒旦的化身,只为了给予痛苦而存活,他并不在意被献祭的羊羔是死是活,他嫣红的嘴唇像是吸.吮过无数滚烫的鲜血,林天威甚至怀疑对方檀黑的头发都是烈火之中烧碎的尸骸。
他亲呢地吻着宋柳荫的面颊,就如同一个男人亲吻自己的孩子,脉脉温情,温柔体贴。
“不行,不吃药身体怎么好?”
被献祭的猎物揽着戴青的脖颈,耳垂上露出一点闪亮的银饰,他脖颈上还有未褪去的痕迹,浓艳又鲜明,像是缓慢滋生的菌斑。
他也不试图再向任何人求救。
他安静地放弃了挣扎。
乖巧得像是一开始就不曾知晓自己的命运。
可他额上的伤痕依旧分明,十分刺目,提醒着林天威自己与屠夫毫无区别。
“先生,既然今天您在这里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雇主没有拒绝的意思。
林天威在令他无法喘息的压抑之中只得卑劣地选择了逃离,他不能显露出端倪,他拙劣的演技只会将他自己也被拖进这昏幽深渊。
他的良心被放在火上反复炽烤,发出“滋滋”响声,流出恶臭的脓液。
临行前林天威回头看了一眼宋柳荫。
对方依靠在猩红色的沙发上,白得像一只还未来得及上彩釉的瓷器。
他是泰戈尔未曾写完的短诗,是米开朗基罗刻刀之下的残缺品。
收藏的主人不曾好好珍惜,他被跌在地上,隐秘的裂缝填满了看似完整无缺的表皮,只要再轻轻一触,就会碎得彻底。
戴青在宋柳荫的手上落下密密叠叠的吻,他顺着手背情.色又狎昵地咬上对方的指骨,动作开始逐渐不那么温柔和客气。
在雪色铺就的天地上留下一点点浓艳的痕迹。
他亲吻宋柳荫。
就像是狮子咬住了猎物的脖颈,用层层皮肉包裹的脖颈在齿尖摩挲,稍一用力,就会骨碎肉烂,漏出淅淅沥沥的血液。
林天威将门关上了。
听到了关门声的宋柳荫微微垂下了眼睛,他轻声对戴青说疼,眼里却没有情绪。
第二天林天威来了。
宋柳荫依旧坐在地毯上晒太阳,林天威与戴青二人交谈的声音隐约传来,声音不大不小,但能听得清晰。
林天威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了宋柳荫非常喜欢院子里的栀子花,希望能在室内也闻到栀子花的味道。
戴青果真去了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