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哲正摊在浴池里四仰八叉的思考人生。
这温泉水不晓得来自多深的地下,热的有些发烫,整个浴室充斥着氲氤的水汽,熏得孟哲也晕晕乎乎的,他脑子里一会儿是长萧,一会儿是魔宫,乱七八糟一大片,最后居然觉着有那么一霎那回到了大学课堂,秃头的老教授正慢条斯理的念PPT,黑板上写满了调制和解调,他和室友则坐在后排开黑。
但是等他清醒过来,又觉着这已经是非常遥远的,隔着整整一个世界的记忆了。
他穿上屏风上搭着的中衣,半跪下来撸了一把大福雪白的毛毛,灭了床头的灯,面对着喵躺下来,道“晚安呀。”
长萧软乎乎的喵了一声。
——晚安啊。
他看着孟哲拢过被子,犹豫的抬了抬前爪,似乎想要过去。
其实孟哲尝试过骗大福和他一起睡觉,毕竟哪个铲屎官没有温喵软玉在怀,手贴着喵喵肚子睡觉的美妙理想,但是每当他妄图把大福塞进被子,这破孩子就挣扎的活像要被轻慢的良家妇女,明明白天枕着孟哲的胸膛睡的开心,晚上就三贞九烈抵死不从,双标的不要不要的。
后来孟哲推测,可能确实被子里太热,猫祖先是沙漠动物,耐寒不耐热,就随他去了。
结果这次他眼睛还没闭上,眼前忽然糊了一大片阴影,孟哲抬眼一看,大福正蹲在他的枕头上,粉嫩嫩的鼻尖几乎贴上孟哲的鼻尖,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连忙侧过身子,撸了撸头毛,拉过一只爪爪搭在手上,问他“怎么了?”
大福歪着头,犹犹豫豫的扒拉了下他的手心,,把整张脸贴了上去“喵……喵?”
——我……我想要和你睡,可以吗?
孟哲想了想,问“你想要一起?”
大福又蹭了蹭。
——要。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在孟哲和自家猫有限的相处时间内,大福一直视他的床如洪水猛兽,那个敬而远之的态度,让孟哲一度怀疑他身子底下睡的到底是软乎乎的棉絮还是刀山火海,又或者他睡到一半,被子上会直接开出一个红莲地狱把魔尊吸下去。
他靠着床铺坐起来,把喵隔着被子放在膝盖上,点了点他的鼻子,惹得长萧打了一个小喷嚏,担心道。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你真的吓到了呀?”
长萧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跳了一小步,踩着孟哲的腹肌蹭到了被子沿,后腿扒拉扒拉把孟哲盖着小腹的被子踢下去,张开四肢一趴,柔软的小肚皮贴着他的腰腹,四仰八叉的摊开,把脑袋往胸上一放,蹭了蹭,无精打采的喵了一声。
孟哲挠他下巴的手一顿。
对猫猫这种动物而言,腹部是绝对的禁区,因为抚摸这里会让他们觉着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进而恐慌,不熟的时候铲屎官如果这么做,百分百被挠。
孟哲的胸腹刚刚是一直在被子里的,温度绝对高于一般猫猫喜欢的温度,普通情况下,喵绝对不会拿腹部贴在这个地方。
他更担心了,轻柔的压了压塌下去的小耳朵,大福不是普通的趴,他的脑袋是用劲往孟哲的胸上怼,压的半边脸都挤在一起,表情郁郁,似乎真的是不安急了。
孟哲忍不住坐直了,两只手把他环抱起来,轻声问“怎么了嘛?这么害怕。”
长萧蹭着孟哲摇摇头,垂头丧气的喵了一声。
——不是害怕。
他垂下脑袋,有些郁郁的想“我是在想,明天我用长萧的身份来见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对我呢?”
这虽然是个问句,其实长萧心中门儿清楚,虽然不知道孟哲为何对一只毫无长处的喵如此善待,但魔尊并非什么良善的好人,这点从黛眉等人对他的态度可见一斑,毕竟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叫魔尊座下排名第一的魔女害怕成那样,魔尊的条律会有多严苛,简直不敢想象。
而长萧在魔尊眼中等同于私自逃跑,一个心思狠辣的人会如何处置恨之入骨的逃犯,答案太过明显。
孟哲对这些浑然不觉。
他还在鸡同鸭讲的胡乱安慰“没事没事啊,回头拜入了药王谷的话,我们定居下来呢,就顿顿小鱼干啦,不怕了呀。”
——魔尊这个长手长脚的霸气剑修,为了哄自家猫,疯狂往句子里加语气词,啊呜呃咦呜吁个没完没了,恨不得一咏三叹,或许长萧再撒两天娇,他就可以无师自通去考幼师资格证,熟练使用‘吃饭饭’‘吃果果’一类的幼儿教育常用叠词。
这一刻,长萧心中又忍不住存有一丝的希冀,他趴在孟哲暖烘烘的腹部,尝试用短短的手环住他,然而魔尊胸襟过于宽广,他平铺也只能够到二分之一,于是赌气一般往上蹭,一直蹭到了肩头。
——这下终于能够抱住脖子了。
孟哲用侧脸蹭蹭主子的头“怎么了嘛?”
长萧有那么意瞬间想问他“如果我告诉你,长萧就是大福的话,你会愿意用对大福的万分之一好对我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便自我否定,“魔尊想要养猫,天下比我好看的何其多,又何必喜欢一个非人非猫的牲畜呢?”
他垂下头,趴回去“还是不必说了,这样日后想起我,依旧是一品阁的首徒,总不会是什么装耻扮傻争宠的下流骗子。”
此时,孟哲正缓慢的顺着大福脊背的毛毛摸,不着边际的叨叨叨叨,力求安抚自家情绪低落的主子。
长萧一只耳朵贴在他的胸膛,魔尊心脏跳动的节奏平稳又清晰,手指的温度顺着脊背传来,整个环境都充斥着让喵通体舒泰的安宁柔软来。
但于此同时,理智又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背上这一只指腹布满剑茧的手的主人,是如何的生杀予夺,如何的重刑酷吏,让亲近的属下都战战兢兢,风声鹤唳。
——怎么会有一个人,把残酷和温柔如此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呢?
于是他破罐子破摔的想“我不管了,明天如何明天说,反正今天晚上我就要这样睡。”
见大福终于睡着了,孟哲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任由主子在他肚皮上睡的歪东倒西,其实经过铲屎官这些日子的精心饲养,这只捡到的时候只有一点点大的崽崽已经有点重了,然而孟哲非但不嫌弃,反而有一种吾家有猫初长成的诡异成就感,十分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