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马与林陆二家之车马相较,真是寒酸极了,并无什么华丽装饰,就是两匹杂色驽马,拉着那等寻常人家常用的役车;赶车的车夫也是粗鄙模样,上不得台面。
可自车上下来的少年,却与这车马不同。他年纪与季平风差不多,比此间的林信与陆琮都大一些,生得高挑,那模样,竟若树临风,有爽朗清举。
他那一身穿戴,也实在简单朴素,却又看得出来整洁干净,皆是簇新;如今见到此间众人皆衣着华丽,他面上倒也没什么赧色,却是先点头与众人致意。
陆琮不搭理便罢,竟还发出一声嘲笑,扭头对林信低声说了几句话;林信听完,眼神便也作不屑了;连芳苓等也未将这少年放在眼里,只当是哪个寻常仙门来人;唯有林惠,对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致意。
那少年看见,便也回以笑容。
此时天上又开始刮些雪点,芳苓抬头看看天色,忙与林家的其他弟子撑起伞,递给了林惠与林信。
林惠接了过去道谢,让芳苓等人都可以先回去了,不要耽误赶路;芳苓等便与他们都嘱咐并告别,林信与林惠都一一应了。
那少年的马车也自行离去,见他行过来,林惠便随口笑问了句:“这位哥哥,也是来升山么?”
她不搭理自己,却肯搭理这少年,令得陆琮脸色难堪极了,当下冷哼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林惠那心念一动,转向陆琮笑问道:“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陆琮师兄,是不是你对着我家六郎说的歹话?”
忽听林惠提起陆琮上一回在学宫内骂林墨之事,林信都愣了;而陆琮忙要说话解释,林惠却不似要听的样子,又笑对他道:“我来这里升山问学,诸位先生都看着,自然要循规蹈矩,不敢丢了我家里的颜面……所以啊,烦请陆师兄从今往后别离我太近,也少接近我家六郎;我这个人,脾气十分不好,真怕你说错点什么,我就要出手,替我弟弟教训你了。”
陆琮大窘。
可林惠的话还没说完。她竟接着道:“我和陆师兄你可不一样,自家的刀,邾家的金针,那诸般道法,都还学得不错……说起来,原本该我的好三哥动手的,他不动,大约是嫌累嫌脏,不想劳烦他自己吧!”
她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话,令林信的面色十分难看,而陆琮也是大怒:“你!”
他一副像是要冲上去与林惠理论动手的样子,林信忙拉住他;而那少年也快,心觉不好,竟先把林惠护在身后。
林惠与林信皆是一愣,而陆琮则对那少年斥道:“陆怀瑛,滚开!”
林信也是怒,竟不是对陆琮,也是对着这叫陆怀瑛的少年:“滚开!”
他们的态度和说话虽不善,陆怀瑛却还是笑了一笑,道:“抱歉,是我唐突。”
林信早就听陆琮说起过这个陆怀瑛,出身不高,和林墨差不多,都是贱人生的贱种,那心里早已嫌弃;如今见他居然敢挨林惠这么近,且说了这话也不退开,便又怒斥道:“陆怀瑛!叫你滚开你没听见?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妹妹献殷勤?”
这话恶毒,饶是陆怀瑛,那神情也变得有些尴尬了;但他为人和气,还是面上从容,依言退开了一步,不作反驳。
可林惠那温柔面目,却已是惊见恼色:“林信!”
林惠在他面前刻薄陆琮,不给面子也就算了,此刻还直呼他的名字!于是林信也怒向她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走了!”
见他还要和陆琮为伍,林惠又怒唤道:“三哥!”
林信却兀自恼怒,觉得林惠眼里心里都没他:“林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哥?这外人和你有半点关系?你也肯为他劳心操力的?”对着一个陆怀瑛是这样,对那林墨也是这样,林信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林惠的正经兄弟?!
但他如此,林惠也固执。只听她道:“三哥你别不讲道理!我从刚才看到现在,这位哥哥哪里罪你们?你们非要如此说话!”
林信骂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跟我大呼小叫?我是你哥哥!你管我怎么说话!”
不管人家是谁,既然来了这晋临孟氏,自然就是来升山问学的同修;林信此刻这说话,根本是无端轻辱他人,实在是过分极了,还不自知!
待要继续开口与他理论,林惠却听得林宽的声音,忽自耳边响起。
“是吗?”
众人都为这一句愕然。
却见那来人,也正是林宽。他自山上行来,远远地就见此间少年少女竟似是争执;走近了仔细一听,竟是自家的弟弟和妹妹在吵。
在他们的注视中,林宽已经走过来,恰恰好就停在陆怀瑛与林惠那身前,似是无意,又似是相护;他笑看一眼林信,问道:“阿惠管不得你……那我林宽呢?可能管管你林信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