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林鹤之意,林宽暂也不再离家远行;而林墨虽然不喜欢留在家里,但是林宽不走,他便也不说出去,安安分分地跟着林宽一齐在家;又得林宽指点他诸般道法与刀法,真觉自己下次能把季朝云打到趴下,心里很是得意。
时序推移,快要自秋入冬,听闻林信等人也已在回家的路上,林宽却是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去和父母请示一番,仍旧由他先送林墨去升山,留林惠与林信同路。
这一回,倒是送了个早,其余人等都还未来,不过林宽心内猜测,众人大约也都快了;便把林墨送入学寮,叮嘱他不准胡闹,也不准和林信又或者季朝云吵架,都要好好相处。
想到此事,感慨这一回林惠也来了,大约无碍;反而更担心那邾琳琅也来,心中有些郁结。
怕被林墨看出来,林宽又勉强自己露出了一点笑意。
林墨都应了,观察他的神色,又悄声问道:“哥哥啊,今年的春天过完,你来接我么?”
林宽道:“嗯。”
林墨想想,把左手的手指递出去;林宽见了,也就伸出手去,笑着与他拉了钩,允诺道:“六郎,你听话,大哥这一次肯定来。”
于是林墨点头,目送他出去,见林宽回身与他挥手告别,便也笑了,对林宽也挥手。
却说林宽走出学寮,忍不住走向了塾堂,在窗边静倚,看了一看。
内中无人,那陈设与他当年来时,并无什么区别,桌案等也未曾换过,皆是半新不旧,反令林宽没来由地就看住了,想起他些许年少的时光。
看了好一阵,忽听得有人唤她:“林宽。”
林宽回头,却见正是南芝。
而她模样,也令林宽恍惚。
自己从前也不过及她腰间,如今却高过她许多;她是真的容颜不改,自己却是一夕复一夕,一岁复一岁,已经长大。
又听南芝问他:“你在这里看什么呢?还想来陪着你那家里的弟弟妹妹,再读三年无用书么?”
林宽失笑,道:“哪里就是无用书了?我林宽虽不才,但南先生您教得好,诸位先生也都教得好,至今我都觉得受益匪浅呐!”
这说话,又是认真,又是肉麻,还自谦过了头,直把南芝听得摇头笑了;但她也不多言,转身便走,还道:“走吧,林宽。”
林宽并不先跟上去,问她:“怎么?”
南芝却连头都不回,悠哉走在前头,竟是道:“主人说了,‘去叫那个林宽来,他想见我’。”
这话说来,语气神情,哪里似孟兰因?倒似她自己添油加醋!令得林宽展颜一笑,这才跟了上去。
林宽却不知,南芝所言,其实半字未改,只变了那说话语气。而孟兰因,说是林宽想见他,其实自己也早在那庭园中,静等林宽过来了。
晋临的冬日来得早,今天与上一年一样,有瑞雪降临,时停时落。
其实不管天气如何,孟兰因都是喜静不喜动,如今难得出屋来,正挑在那先人所植,常开不败的杏花树近处一座小亭内端坐。
见他若有所思,于是隔了十几步远,南芝便让林宽自己过去,她则转身离去,不去叨扰。
林宽也便从善如流,依言一个人行过去,先对孟兰因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孟先生”。
孟兰因看他一眼,抬袖示意他落座;林宽便就在他对面,同样正身而坐了;又见孟兰因那袖再复一抬,眼前便有一方棋桌,一副残局。
垂眼将身前这残局仔细看过,林宽那眉眼间皆生笑意,嘴角也弯了起来。
残局中白子势弱倾颓,眼看就要输了,就是他也不禁戏谑道:“孟先生向来执白,今日当真厉害,这样一局,还能杀到我丢盔弃甲不成?看来我终于能有机会赢先生一次了。”
谁料孟兰因竟开口道:“今日.你.执白子,我执黑子。”
林宽心内讶异,但还是依言而行,结果不出十手,他就已经先对孟兰因认了输。
与孟兰因对弈,实则次次都是他输,根本记不清已经输过多少回;本来也不该觉得有什么丢人之处,可对着今日这棋,林宽却是看了许久,真觉无奈。
自己步步走来,并没有犯什么错,只是因一开始就落了下乘,他之能为确实无力回天,便也不想再勉强行下去,徒费精神。
于是林宽叹气,对孟兰因问道:“唉……我果然不行,是吗?”
说完这句,居然又觉喉咙发痒,咳了几声。
孟兰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棋,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天命。
他虽不言语,心念却动,林宽见一只玉色的药瓶落在了棋局上,令得几枚黑白棋子弹开,坏了面前这一局惨败形势。
知是孟兰因有心关照,林宽自去取了,收入怀内;先作道谢,复又问:“孟先生不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