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听见季朝云这番话,抬起头,眼神自伤感变作诧异,又变作不解。
见季朝云根本不为所动,那笑意方又回归眼内。林墨慢悠悠地捉了季朝云的袖把眼角的泪抹去,赔笑道:“仲霄,我错了。”
季朝云伸出手,扣住林墨颈项上的金圈,向前一拉。他注视着林墨,林墨也注视着他。
二人对视良久。终于,季朝云松开手,那金圈感知其意,一瞬间消隐无踪。
他道:“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就去吧!外面谁不识你林砚之大名,长乐门一个躺着半死的谢正才,一个哭天叫地的谢菁菁,八仙府如今尚有五个,天下与你有仇有怨者也还颇有几人,我且看你何处容身……去走一遭也好,等你再死一回,我还有一柄秋霜剑,再给你造一个肉身!”
说完起身就要走。
林墨忙不迭拉住他袖子,几乎要痛哭流涕:“我错了,我错了。”
季朝云头都不回:“放手。”
林墨忙央求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季朝云你行行好,刚才平风哥哥也说了不放心我走……我已无家,你要叫我走哪里去呀?”
说来也可笑,天大地大,他林墨原本做个孤魂野鬼,隐秘独行,四海为家也就罢了;如今有了这肉身枷锁,天下还当真没他林墨容身之处。
方才季平风所说不放心,他也心知无非是因为两个因由。
一是自幼相识,不忍他无依无靠。
二是惧他作恶,再掀出腥风血雨。
二者皆出于真心,林墨虽了然,却免不了要以退为进,作为试探。如今再加上一个陆不洵,便是现在所有人撵他,他也不想走呢!
季朝云回过头,居然笑了。林墨少见他笑容,季朝云这样一笑,眉目便如季平风一般温和相似了起来。
然而那话说的,仍旧是焚琴煮鹤。
他道:“你怎会无家?真该让你去瞧瞧刚才滟九是如何气派,说不定他就是来找你的。”
于是将那滟九如何出现,如何挑衅众人,一一说给林墨知道,除了那莫名其妙的一句叫他季朝云归还某物。
又想到陆怀瑛那句“莳花驭鬼,降世幽独”,连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季朝云说起话来都要皱眉。
林墨愣愣地听完,问道:“滟九当真来了?”
季朝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骗人。”
林墨叹气。
季朝云观他神色,暗觉不妙:“林墨,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滟九招来了?”
林墨听了,只能报以苦笑,他欲要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情,却不知道季朝云是信还是不信?
季朝云又要开口,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叩门,道:“师叔。”
那是季宁乐的声音。
季宁乐与陆不洵不同,虽然惯会由得陆不洵那些无伤大雅的胡闹,却实在是个明事理,知分寸的人。他若突然来叩门,大抵因有正事。
季朝云便道:“何事?”
季宁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正是有两件事要回禀师叔。第一件,我们带回来的那谢英,原本好好地关了起来,方才听师弟们回报,说是谢英不见踪影,里头只有一只橘猫。”
季朝云看了一眼林墨,心知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已解。
他为林墨借体,这林墨却也厉害,能自作画皮。只是想那别的鬼画皮一作人形,他偏另辟蹊径,把自己画皮成了一只猫,又将那猫画作谢英……此刻居然还一脸无辜,仿佛万事与他无关。
季朝云便道:“看住那猫便罢,还有呢?”
季宁乐的声音中更为无奈:“阿洵跑了。”
连季朝云也一时无话可说。
季宁乐接着在门外禀告:“方才守山门的师弟来说,阿洵气冲冲地下山跑了;问他何事要外出,他只丢下一句‘去问我师尊’……我想了想,还是想先来禀告师叔一声。”
若是告诉季平风,大约也是一句“找你师叔管去”,倒不如先来找季朝云算了。
季氏弟子众多,年少未出师的,出入山门皆有一定禁制,应遵门主之命或师命,擅出者应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