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一搬走,元昭就让雍邱县的县令派劳役来拆寒绮园,那县令是个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他看陆家向元昭退让,二话不说就调劳役去城郊拆园子,最后不仅亭台精舍全成了瓦砾,连园前的一大片腊梅林也被砍倒。
寒绮园被拆的消息先传到历阳再传入中都,陆氏在朝的官员联合几名御史上本参元昭“逼迫太甚,酷吏行径”,奏本却被天子留中不发。
这日下了朝,百官三五成群踱出建永门,走在宫道上。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一名红袍官员将手揣进袖里,语气厌恶地道:“推园为田、伐梅做柴!我呸!为了办差事,元十六竟连这种焚琴煮鹤的事也干得出来。”
郑弗微则十分惋惜:“陆家的那园子是叫寒绮吧,早知道今年会被元十六拆了,去年陆冶请我去画园子,我就抽个空去一趟。”
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画画,众人无语地看了郑弗微一眼,但也知道这个人本性就是这样,连说都懒得说他,直接略过他的话。
褚中郎一脸暴躁:“这事还是得怪陆公,元昭让他搬他竟然真的搬,他难道怕元昭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有信王殿下的云麾卫压阵,他如果执意不搬,我不信信王殿下敢拿刀杀了他!”
“信王当然敢,只是现在不会那么做。”谢律心里也正烦躁,“等他有把握了,杀个陆冶算什么。”
众人听得脊背一寒,各自仔细一琢磨,信王可不是安王,他现在有皇命在手,按他素日的作风,杀一个陆冶还真没有什么不敢的。
郑弗微云里雾里地问:“有什么把握?”
谢律道:“土断成功的把握。”
大家都是一愣,红袍官员干笑道:“哈哈哈,谢郎多虑了,何至于此?虽然雍邱是元十六占了上风,但那是因为陆公不争,等元十六闹到了乌江,自有元家人收拾他。”
即便是江南地界,一到深冬风也是刮面寒。谢律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他倏地止步,问:“那陆冶为什么不争?”
众人难得看谢律冷脸,一时也停住步子面面相觑。
谢律声寒如冰地继续说:“因为陆冶也想,乌江有元家人收拾元昭,我猜他还想,反正土断成不了,被收走的土地早晚会还回来,元昭跟信王殿下又有皇命在身,那陆家犯不着为一座园子惹陛下不快,明哲保身才是上策,这个头就让元氏出,各位说我猜的对不对?”
红袍官员讪讪道:“这……会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
“哦,情理之中。”谢律压着嗓子笑了一声,“恶人都想让别人做,哪怕火烧到了眼前,第一要务也是独善其身,刀子果然是自己人捅起来才疼,我们是些什么人,元昭看得一清二楚,陛下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也太直白了,太直白的话大多不好听,谢律竟然会这么说话,显然是动了真火。
郑弗微虽然不关心俗务,但跟谢律一直交情很好,看他动怒便好心劝道:“好了好了,雍邱这一回就算他元十六运气好,这也才刚开始嘛,你犯不着生气,姚越那边不是很顺利吗?算是大家打了平手。”
谢律抬起眼把郑弗微看了片刻,想说什么又忍下,只道:“弗微兄,你这辈子就终老画斋吧。”说完他又忍不住咬牙:“沈梦余到底在干什么……”
沈梦余没干什么,他在家里睡大觉。
沈府中,一名奴仆拿着一封从中都送到的信函,快步走到沈梦余的院子里,他刚走到窗下再走几步就到门前,忽然望见沈兆从回廊另一端绕过来,立刻停步行礼:“见过郎主。”
沈兆背着手踱过来,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奴仆回答:“是从中都来的信。”
沈兆眉毛一动,伸出一只手:“哦?什么信,拿来我瞧瞧。”
奴仆迟疑道:“郎主,这信是寄给少郎主的。”
“怎么!我是他爹,他的信我看不得?”沈兆立刻瞪大了眼,吹起胡子低声怒道,“你这狗才是谁招进府的?只听少郎主的吩咐不听郎主的吩咐,是何道理?信不信我叫管事来赶你出去!”
奴仆被他一番连唬带吓吓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把信高举,连声谢罪道:“请郎主恕罪!小人哪敢不听郎主吩咐,小人一时糊涂迷了心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