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刘瑕跟元昭也都愣一下,元昭问:“沈公识得家父?”
沈兆说了这句太傅也觉不对,惭愧而尴尬地道:“元郡守勿怪,我人老眼花,乍一眼将你与令尊看混了,当年我调任历阳前,曾在太傅手下当过著作郎,协从太傅修史。”
元昭说不出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他对沈兆笑道:“大家都说我像父亲,那这样说,我该称沈公一声世叔。”
沈兆现在哪敢跟元昭攀亲扯故,举袖擦擦额上的汗,忙道:“不敢当不敢当!”然后赶紧把话题转开,“两位一路劳顿辛苦,卑职已在备下酒宴为殿下与郡守接风,请两位移步。”
只是一面,两三句话,刘瑕跟元昭都看出这个前郡守的性格说好听些是谨小慎微,说难听些是胆小怕事,不是重要人物。
刘瑕颔首道:“盛情难却,沈公请。”
一行人便分作两拨,由李参将领几人跟着差人带行李去府衙,而赵参将率剩下的云麾卫护送刘瑕、元昭、沈兆去酒楼。
历阳城虽比不得中都但也算繁华,时近年关街上十分热闹,进入城中主街云麾卫在前开道分路,引得周围摊贩路人纷纷望去,好奇地对元昭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临街一家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都是雅座,每扇窗边都落着细竹丝编织的垂帘。一只手从里掀开竹帘,沈梦余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向楼下望去,他旁边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也都倚着栏边向街上张望,元昭、刘瑕等人正好骑着马从茶楼前经过。
一个年轻人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叹道:“穿官服的肯定是元昭,那旁边穿黑色戎服的就是信王殿下了,早听说明仪皇后未嫁时艳冠中都、求亲者无数,但我一直想,皇后要真是这样的美人,入宫后怎么会被陛下冷落,肯定是外人夸大了她的美貌,现在看才知道传言不谬,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你小心说话。”另一个中年人皱眉道。
年轻人笑道:“这儿就我们几个,我小心什么,难道你们会去告我妄议元后?沈兄,你看——”他说着转向沈梦余,却见沈梦余望着街上,忽然坐直了身子,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转成专注与赏鉴,彷佛在看什么名画珍玩。
年轻人跟沈梦余相熟已久,对他的癖性知道不少,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见猎心喜,顺着沈梦余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一骇,惊道:“沈梦余,你不是吧!这一位你也敢动心思,这位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活阎王!”
同坐的另外几人闻言,也一脸悚然地看向沈梦余。本朝虽然男风盛行,不过大家多是既好须眉又爱蛾眉,有的是结交几个身份相当、志趣相投的“朋友”,有的是在房里明着养几个年轻标志的伶人家奴,但该成亲时还是成亲,成家后照样跟夫人举案齐眉。但沈梦余是天生只爱儿郎不爱红妆,这事在历阳的士族子弟中不算秘密,只有沈兆不知道罢了。
沈梦余的目光从街上收回,见众人都看鬼一样看他,“啧”一声道:“你们瞎想什么。”
年轻人把手中的酒杯拍在桌上:“你瞎想什么!信王也敢惦记,你不要命啊!”
“陆兄又知道我在看信王?凭殿下这身煞气,在我眼中已风流减半。”沈梦余笑道。
众人听了这句,纷纷回过劲儿来,陆姓青年又往楼下看了一眼,刚刚他的注意力都被信王吸引走,现在再看旁边的元昭,倒也是风神隽秀、萧爽少年。
青年松一口气,道:“吓我一跳,你原来在看他啊,不过这个人你还是只能看看,都说元昭是信王殿下的爱宠。”
沈梦余转转手中的酒杯,面上微有可惜之色:“看看就看看,他皮相虽合我心,偏偏长了一身痴骨,也要风流减半。”
“沈郎怎么看出来的?”旁边一人饶有兴趣地问。
“成国之亡,必亡于士族,士族之亡,必亡于诸君。”沈梦余摇摇头,“这话竟然出自元氏子弟之口,还不够痴?自胡人入关以来,君王、朝代俱如流水,江山不知换了多少人坐,但无论哪个朝廷,世家却永远是世家,因为规则是由我们的人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