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朗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甚至在看到粉色钞票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哪来的钱?”,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每个人所做的自我介绍当,其中包括每个人失去的东西,而叶嘉雯失去的是四万五千块。
徐明朗想不通,如果他们真的在这个操蛋的世界玩着那人说的所谓的“游戏”,那叶嘉雯应当是获胜者才对,她通过了考验,赢得了报酬,那她怎么还没有回到原先的世界?
叶嘉雯见徐明朗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把口袋拉了起来,接着说:“其实我做过最坏的猜测,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你别想多了。”徐明朗打断女孩的话,安慰道。
叶嘉雯摇了摇头,把嘴边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接着说:“其实我有很多事没说出来,我怕说了丢人,但我愿意相信你,因为你是个好人…”
被漂亮姑娘发了好人卡,徐明朗苦笑一下。
叶嘉雯不知道什么是好人卡,她面不改色的说:“我的家人对我很不好,同学也总是欺负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大学,然后离家远远的……我的家人不允许我离开滨海,但如果我真的留下,只会面临地狱,那我的人生就毁了……总之,我需要一笔钱来支付大学学费,我本来已经打工攒齐了的!但后来被偷了…高考在即,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从头攒钱……”女孩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徐明朗的反应。
徐明朗此时已经有些困倦,但眼神清明,神色坚定,丝毫没有反感的情绪。他抿嘴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说下去。
“……我做了些很不光彩的事,在短时间里挣到一大笔钱,然后就被发现了。校方和家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我被勒令退学,家人也觉得我丢人。”叶嘉雯作出一个轻松的笑,“事已至此,我已经过不上我想要的那种人生了,但起码我还有这些钱,只要有钱,我就可以离开滨海,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原来这笔钱对你这么重要。”
“嗯。但我真正要说的是,我在那个空间遭遇的那些恐惧,全都是基于我的经历,和我最害怕去面对的噩梦,我当时真的害怕的快死了,语言根本无法描述我的害怕,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克服那种恐惧……”
“别多想,都过去了,是人都会害怕,这也很正常。”
“不。”女孩有些激动的否认,“这太不正常了,如果我到最后都没有克服自己的恐惧,那怎么能算是通过了试炼?还记得我说的吗,当时那个声音要我向你们传达‘他’的话,我觉得周雪荣说的对,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向你们传播恐惧,让你们害怕。”
徐明朗皱眉,回想周雪荣是否说过这些话,为什么他的话不多,却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
对面传来叶嘉雯有些哽咽的低语:“我从小就知道,凡事都要靠自己争取,但我总觉着自己可能运气不好,不然怎么会……怎么努力都没用……”
叶嘉雯用闪亮亮的眼去看徐明朗,鼻头都哭红了,嘴角却微微扬着,像是她最后的骄傲。
徐明朗无法完全理解,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会如此痛苦,相较之下,他的人生实在太幸运不过,他从小就有父母的疼爱和青梅竹马的相伴,再加上人也机灵,在学校总是开心果一样的存在,走哪都有一票朋友,人生从来也没有出现绝望的时刻,哪怕到了现在的境地,他也坚信自己可以克服一切,找回薛莹莹,然后一块儿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徐明朗转了转中指上的戒指,然后将手背竖起来晃了晃,对女孩说:“这个戒指,本来是一对,我买来给我女朋友的订婚戒指。”
叶嘉雯微微睁大眼。
“不是银的,是铂金,女款没有我手上的这么素,上面好大一颗钻呢,贼闪。”
徐明朗故作正经的澄清,让女孩破涕为笑。
徐明朗放缓语气说:“我女朋友失踪那天晚上,她还给我做好了一桌子的菜,可转头人就消失了,是各种意义上的消失,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她用过的东西,有她在的相片,统统消失了……所以我一定要将她赢回来,我们会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也会亲手为她戴上戒指。有些话虽然俗,但是话糙理不糙,人只要活着就有盼头,没有什么是你努力做却达不到的,这件不行还有下一件,别把事情想得太悲观,都会好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救不了你女朋友呢……”
徐明朗从脑袋后抽出压麻的手,改为仰面朝上的姿势说:“我没想过这种事,我有信心。”
舱顶处是油墨印刷着夏日王国的LOGO,卡通小丑在昏暗的光线里摆出僵硬的笑容,白色部分做了荧光处理,眼白和牙齿反射出淡淡的幽绿。
徐明朗厌恶的闭上了眼。
暗夜里,苗放正独自在林间穿梭着,为了掩盖足迹,他宁可在树林里被雪打湿外套,被枯枝划伤脸颊。他的左腿有旧疾,注定了他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快速奔破,所以他决定躲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待到一切都结束。
凭借记忆,苗放记得在“魔幻森林”里有一条河,那里有一个贡多拉项目,桥洞和船舱将会是天然的保护所,没有人会想到他躲在那里。
五分钟前,苗放将这个想法说给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希望两人可以一同前去,可赵东祥觉得那里太远,反而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更安全。赵东祥想从山头绕过路口,往面包车的方向走,那里有一处礼品店,既能保暖又方便躲藏。
苗放和赵东祥都觉得对方在自取灭亡,于是一拍即散,各自求存。
通往贡多拉的路比想象中要漫长,苗放认为这是他走山路绕远的代价。万幸的是,他所站的山头地势高,方便他一览山下的风光,一条长河贯穿了两个游乐区,暖色灯光细碎的洒在河面,像甜甜圈上即将融化的糖晶。
“伦敦桥要塌下来,塌下来,塌下来。伦敦桥要塌下来,我美丽的淑女。”
“你听到了吗……是小卡车的声音……”曹静小声说。她的周围一片黑暗,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闻起来像是酒店大厅所用的香氛。
黑暗中一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什么小卡车?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发烧了,听到的都是幻觉,嘘——别说话,这里不安全。”
曹静浑身酸软无力,关节更是酸胀,再加上寒冷,令她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她知道自己该去找儿子了,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唯有反握那双手说:“求求你,带我去找乐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