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龚青所料,陆本炽回到了这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宅院之中。尽管四处皆是焦黑的木炭,陆本炽双眼扫过,仍旧分辨得出,哪里原来是书房,哪里原来是卧房。
他面色平和,不急不躁,缓步向东南方走去,来到一堆焦黑木炭之前,凝神望着那废墟,久久不语。
这片地,原本是卧房所在。他便是在这卧房之中,抱着柳含烟,宣誓海枯石烂不离不弃。尽管过去了二十载,现在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陆本炽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如此牵挂柳含烟。柳含烟虽然貌美如花,但一身的村妇气息无法掩盖。
那些未能成功嫁入陆宅的女子便常常戏言,陆本炽正是看中了柳含烟的村妇气息。
也许真有前世这么一说,有些人,仅仅是匆匆一瞥,便已深深烙印心底,注定要用这一辈子,来完成世未能实现的夙愿。说不定百年之前,陆本炽与柳含烟即是一对,只是命运弄人,这一对璧人并不能长久,而这一辈子有幸遇见,想着要延续前世的缘分。
陆本炽忽得笑了一声,眼神难得的清澈,却也是充满伤悲和无奈,顾自低喃道,“含烟,离你的忌日还有半年,我怕是坚持不了这么久了...放心吧,三川这孩子,虽然说不上...”
戴恩德正侧耳倾听,想要从中获取一丝有用的信息,但陆本炽的说话声实在微渺,他听不真切,便向外挪了挪身子,却不小心踩中一根焦炭,发出“嘎达”一声脆响。
陆本炽立时闭口不语,提手按在刀柄,循声望去,警觉道:“谁!”
戴恩德兀自懊悔不该动那一步,但既然被陆本炽察觉到了,再躲无用,索性挺身一纵,落到陆本炽数丈之外。
龚青则继续伏身不动。第五铭让他来助戴恩德一臂之力,可没说怎么助。
戴恩德发现龚青按兵不动,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拱起手,庄重地向陆本炽行过礼,道了一声“陆大侠”。
陆本炽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继续面对一堆废墟,“大侠二字,称不上!我杀了这许多人,难道你没听说吗?”
戴恩德一丝不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或者是轻蔑。陆本炽在他心中的分量,便如神明在庶人心中的分量。虽称不上战战兢兢,但绝不敢有污蔑之心。“戴某听说了。”
陆本炽冷冷哼了一声,“听说了还不改口,戴恩德,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戴恩德却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千方百计地想要摧毁自己的一世英名。但也仅仅是觉得而已,若是龚青在身旁,倒可以向他请教请教,而现下仅他一人,便不允许他想这么多,“陆大侠,在戴某人心中,你绝不是草菅人命的极恶之徒,你是否有什么苦衷?”
陆本炽眼角微微抽搐,戴恩德在他背后,自是无法看清,“苦衷自然是有的。”
戴恩德忙问道,“什么苦衷?说出来,戴某人愿尽绵薄之力!”
陆本炽冷笑道,“苦衷便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才明白不应该为他人而活,开心便笑,愤怒则凶,如此而已。”
戴恩德不知他此话含义,愣愣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本炽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惹到我了,我就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