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个秋视线直直伸向远方,望眼欲穿。他却不敢抬头,似在畏惧什么,“我怕火。有人烟的地方,就有火,所以我只敢住在无人之处。这荒野虽远离人烟,但有一家酒馆在,平日里,有客人饭饱走出酒馆之后,我可进到酒馆之中,吃客人剩下的饭菜,喝客人剩下的老酒,也算美事一件。”
陆三川知晓他正在悲伤的回忆之中,不敢开他玩笑。毕竟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他只是静静等待郝个秋继续往下讲。
郝个秋眼前忽然一晃,见一条吐着火焰的巨龙直冲天际,遮天蔽日。他吓得闭上眼睛,转身抱住大树,颤抖不已,泣声呜呜。
陆三川竟也有些惊慌失措,倾身微微后仰,使自己远离郝个秋。但如此观望总归不是办法,他想安慰郝个秋几句,但不明原因,也就无从开口。
“师父...”
听到人声,郝个秋终于是舒了一口气。尽管满头大汗,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瞥了陆三川一眼,转身坐正。
他抓着自己膝盖,低头望着地面发呆,良久,才开口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陆三川轻声道,“没事。”而后盯着郝个秋侧脸,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郝个秋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一把脸,让自己更冷静一些,毕竟接下来要说出口的,是他永远不愿触及的伤疤,“我...我的家人...”
陆三川已然知晓他要说什么,多半是“我的家人死在火中”之类。但他不愿插嘴,不愿让自己的“小聪明”毁了这坦诚相见的时刻。
那段回忆对于郝个秋来说,的确是痛之又痛,以至于仅仅是想起,便已摧心剖肝,伤及灵魂。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
有些事,终归要去面对。已经二十余年没有见到令他胆战心惊的明火,而今复见,许是命运安排。
他再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有胆量睁开眼睛,却依旧不敢望向陆三川,怕陆三川的瞳孔之中,会映射出当年的大火。
他只敢看向无情的土地,“二十三年前,我五岁。那时,我生活在郝家冲。那是一个同宗山村,共有二十余户人家,而我是郝家冲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郝家冲...大火烧毁郝家冲后,还将橘子山烧得干干净净...”
陆三川大抵知晓,郝家冲是在橘子山下的一座山村。“是谁放的火,凶手找到了吗?”
郝个秋连连苦笑,最后终于耐受不住,抬手抚额,眼泪汪汪,“是我贪玩,误致火灾...”
陆三川不由得瞠目结舌,望着掩面而泣的郝个秋,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伤,太痛,太内疚,也难怪他半生身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但陆三川也知晓,仅仅是说出口,并不能改变什么,要想让郝个秋彻底走出阴影,便要使他鼓起勇气,直面恐惧。
他从怀中掏出火褶,轻轻一吹,那隐隐约约的火星闪了一下,燃起微火。
他将火褶伸到郝个秋面前,轻声道,“师父,你看。”
郝个秋放下手,见到燃着的火褶,脑中立时闪过一道雷电,而后大叫一声,抢过火褶,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将其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