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陆三川过得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江湖中人前来寻仇。毕竟董氏夫妇乃是前辈高人,武功自不必提,苏青也是江湖好手,加之自己已经学成乾陵虚步,除非遇到十生联手,不然定能逃脱。
只是三十日以来,他已习惯董夫人的惦念牵挂,此时却要突然离去,心中难免割舍不下。
但董大夫所言不差,江湖之中人人皆在找寻游龙吟刀,倘若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定会连累董氏夫妇。
晚饭时,董夫人见他神情呆滞心不在焉,以为他染上了什么病疾,赶忙将手搭上他脉搏,却探不出丝毫异样,忙道:“雅志,你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
陆三川微微一笑,答道:“我正回想爹爹教我的乾陵虚步,这才恍了心神,还请娘亲不必担心。”
董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夹了许多野菜往陆三川碗里放,“习武劳神费心的,来,你多吃点。”
陆三川心下愈加不舍,却是无可奈何,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董大夫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厌恶陆三川无情无义,但三十日相处下来,已有感情,觉得这个孩子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苏青也颇为不舍,但她心腑防御极高,对于情感一类并不痴迷,要走便走,要留便留,绝不拖沓。
到得夜深人静,苏青已在屋外。
陆三川正待起身,却忽察觉董大夫抓住了自己手腕。
董大夫虽然要他趁夜逃离,心下也是难分难舍,然有些事必须得做,便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自重”。
陆三川浑身一颤,感动不已,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涌出,点了点头,穿衣下床。
董夫人睡得正香,丝毫不知外界情状,在她梦里,雅志与一大家闺秀结了婚生了孩子,那孩子的脸蛋肉乎乎,几乎与雅志小时候一模一样。“来,奶奶抱抱。”
陆三川鼻子一酸,低头不语,闷声走去屋外。到得屋外,他才敢大口喘气,却也终于呛出了眼泪。
苏青冷冷地道:“舍不得?那就留下来好了。”
她的留下来有两重意思。
浅层便是:那就留下来继续做董氏夫妇的儿子。
深层便是:留下来,我们过恬淡温馨的生活。
陆三川只听出其中之一,摇了摇头,说道:“游龙吟刀一日不现出江湖,我便一日不得安宁,倘若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董大夫。”
苏青将头一低,双目尤其锐利,“你真当他们只是一般人吗?”
陆三川摇了摇头,“那日董大夫教授我乾陵虚步,他已将过往与我告知。”
苏青忙道:“他真名叫什么?”
陆三川道:“这他并未提及,他只是说,十年之前他乃是五杰之一。”
苏青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果真是他。”
陆三川见她这般在意董大夫身份,似乎有些担忧,便问道:“怎么了吗?”
苏青闭上眼摇了摇头,本想回答“我只是疑心他身份,如今得知答案,自然放下心来”,想起陆三川三十日来不温不火的态度,便又有些恼怒,只是低低的道,“没什么,走吧。”
二人向南连走了十里路程,发现一座破旧庙宇,便走了进去。
天色已黑,看不清庙中所供的究竟是哪路神仙,只见到一座一人余高的神像立在台上。
地上稀稀落落地撒着些许草桔。
陆三川双手合十,向着神仙鞠躬行礼,轻声说道:“路过此地,借宿一宿,还请上仙不要怪罪。”
在他说话间隙,苏青已将地上的草桔收拢在一起,铺成草床。
草床不大,只够一人躺下。
苏青倚坐在神像脚下的石台壁上,合上眼,顾自休憩。
陆三川见她收拢了草桔却弃之不顾,不慎疑惑,问道:“苏姑娘,你为何坐在那里?既草床,何不躺下来睡。”
苏青只是冷冷地道:“那是给你躺的。”
陆三川推脱道:“这是辛辛苦苦收拢的,况且,我身子尚可,还是你...”
苏青颇为烦躁,双眉一拧,加重了声音,“让你躺你就躺,哪来这许多废话!”
陆三川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地躺了上去。
话说出口之后,苏青却是有些后悔,思来想去,将话题转开,“接下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