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闵点了点头,笑道:“日后我若死了,绝不许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心中一惊,几乎希望她的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可说出口的话却不能再收回去,只好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其实若修又何尝希望我如此冒险?她最大的奢望是乱世中我能独善其身,连她与安平承平的仇,都嘱托我不必报。
子闵一边点着头,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我扶着她回到醉鸿渐茶楼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
茶楼不是久留之地,经此一闹,宇文智及马上便会找到这里。
我看着熟睡在榻上的子闵,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伤口,她身上多处受伤,好几处都不轻。
第二日一大早,我索性买了一辆马车,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赶车的人,出了城门。
我以为在城门口会有人拦下来盘问,没想到并没有。
杨广被弑的消息很快遍传天下,我和子闵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大业十四年或者说老爹尊立的杨侑的义宁二年的四月了。
此时割据天下的各方势力比起杨广在世时要明目张胆了太多。
江左一带,陈国遗老复辟的计谋落了空。世人大多健忘,陈国的后主陈叔宝又离心离德,加上在此之前江左政权更迭频繁,早就没有人买陈国遗老们的账。
在江左掀起风浪的,是吴兴郡守沈法兴,以讨伐宇文化及为名,拥兵六万,成为一方势力。
而复辟了梁国的,却是萧皇后之侄,罗县县令萧铣。
除了南方的这两股势力外,河北有窦建德,河南则有王世充和李密,这两个人的鹬蚌相争为老爹在长安构建了一道屏障。
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长安西北面,称西秦霸王的薛举。
但老爹首先要考虑的,并非是外患,而是内忧。
就我返回之后的所见所闻,军心异动以经难以避免——
杨广已经死了,老爹拥立的幼帝杨侑又是一个傀儡皇帝,天下人人皆可称帝,老爹却还无动于衷,恪守臣节在乎虚名的话,那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一直攻陷长安的人还有什么指望?
如果只是简单地做皇帝,老爹在晋阳起兵的时候就可以做,当时不称帝的理由是民心,如今也是一样。
不管他带领的数十万大军是否需要,老爹自己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恒言顺地承继大隋江山。
或者说,不管老爹是否需要,隋室旧臣都需要一个理由去侍奉新主,不管这理由是否自欺欺人。
至于天下人,其实根本无所谓,大部分人都是墙头草,只要老爹力量足够大,他们自然会来。
我现在越来越深地体会到这个世道的道貌岸然,其实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话,都是单纯的文人慨叹,真正看得通透的人,才慢慢地撕破了层层伪装,露出本性,揭露了世道的残忍无常。
子闵捧着一壶清茶,后院雅舍中,虽然幽静,也开始泛起阵阵暑气。
我只穿了一件薄衫,斜倚在榻上,见子闵进来,收敛了思绪,笑问道:“伤还未好,这些事,让惜墨来做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