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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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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哪能由人呢。但是萧景铎都要出征了,这些话容珂自然不会直说,只是点头:“好。”

“我走了之后,银枭卫右部的人都留给你,我另找一个人顶上来做事。对了,你不能再随随便便去体察民情了。”

“体察民情也成了错……”容珂对此毫无悔改之意,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萧景铎不说话,就那样默默盯着容珂。容珂被盯得发毛,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大不了我答应你,这几日好好在宫里待着。”

这才像话。萧景铎微微放了心,说:“我走了,你保重。”

“你也是,一路珍重。不要亲自带人突袭,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好。”

乾元三年二月末,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清晨,萧景铎随着大军,离开长安,朝远方的吐谷浑疾奔而去。

大军走后没多久,郑王请命,外赴齐州刺史。

皇族里诸王虽然大多都担任着刺史,但是多是遥领,诸王居住在长安王府,除了名衔,并不插手当地的政务。这些事务也有当地长史操心,并不需要亲王、郡王亲自过去。但是这次郑王却说,愿意亲自去齐州赴任。

王爷们嫌弃外州远且荒凉,并不愿意离开长安,郑王主动请命,倒赢得了朝廷上下一片赞誉。容珂便顺从民意,允了。

郑王可是崔太后唯一的儿子,这些安排虽然出自崔太后之手,但是郑王真的要出京时,她却心疼了。直到四月末,郑王的依仗才陆陆续续驶出长安。

文德殿内,侍女正在给崔太后打扇:“太后,您怎么了,这几日一直怏怏的?”

“文志走了,总是觉得心里不上不下,不太稳当。”

郑王名唤容文志,如今十四岁,虽然算不上小,但是在崔太后眼中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怎么放心自己的儿子独自出京,去那么远的地方?如今郑王离京不过半月,崔太后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太后您多心了。郑王殿下去了齐州,那里是清河郡,有崔家长辈看着,他必然是极安全极妥帖的。”

崔太后叹口气:“希望如此罢。等京城里的事情了结了,我就能把他唤回来了。他才虚十四,这几年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心性很是单纯冲动。虽然清河有家族长辈,论理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总还是我亲自守着他更放心。”

“太后所言甚是!”宫女皓腕轻轻摇着团扇,笑着说道,“太后占尽天时地利,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就是在讨巧了。崔太后明知道宫女故意讨她欢心,但还是觉得心里舒畅。她的儿子是世家血脉,生来就比那些庶族高贵,明志甚至还比容琅年龄大,辈分高。容琅一个陇西出来的蛮夷之后,没有家世没有名望,凭什么占着那个位置?天下皇族来来回回换了这么多,唯有他们清河崔氏岿然不动,说到底,这治天下守天下,还是得看他们世家。

崔太后想了想,觉得自己肩上挑着重任,她要替自己的家族筹谋,早日将儿子召回自己身边。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满是力气,站起身说道:“走吧,随我去武德殿看看。若是乾宁当真敢在奠仪上发难,我这次一定让她身败名裂,难以继续摄政。”

等到了武德殿,崔太后站在一边,看宫人和晚辈的公主们忙碌。和静郡主最是操劳,几乎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其他两位长公主和容珂是同一辈,但是她们可没有容珂的底气和特权,每日都在武德殿耗着,一待就是一整天。

夏太后也在,崔太后看到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向来没什么好脸。在崔太后心里,是不把这个过分安静柔和的儿媳放在眼里的。

新安大长公主今日也进宫了,坐在一边和吴太后说话:“祖母,您可好些了?今日大郎也在宫中,早就嚷嚷着要来看您,等他们散学后,我叫他来给您请安。”

新安大长公主口中的大郎是她的长子周昀,周昀今年十五,新安大长公主早就求了恩典,让长子进来陪皇帝读书。

吴太后被病痛折磨的没什么精神,勉力说道:“好。”

崔太后看了一会就告退了。走到无人处,崔太后问道:“程慧真呢,她不是说吴太后就在这几天了吗,我看着,怎么崔太后虽然命不久矣,但不像是这几日就要去?”

“这……”宫人迟疑,“奴这就去唤程女官。”

然而过了许久,宫人回来时脸色惴惴,小心地看着崔太后:“太后,程女官好像不在宫中。要派人到她家中去寻吗?”

“不在?”崔太后意外,随即摆了摆手,“罢了,不必大费周折。不知道具体的日子虽然麻烦些,但是这次是不我们设局,需要提前准备人手的是乾宁。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到时候怒斥乾宁不忠不孝,自有世家望族支援,到了那时,乾宁无论如何,都得让出摄政公主的位置。”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解决了乾宁就解决了一切。若是靠年仅十二的小皇帝和温柔避世的夏太后,他们哪能在皇位上安然坐这么久?

可是唯独横着个乾宁。乾宁棘手至极,她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偏偏在政事上极有天分,几乎能过目不忘,她摄政这几年,人人都恨她手段狠辣,但是政事上却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她对官员束缚很紧,有了银枭卫威慑后,寻常官员更不敢行差踏错,受贿之风一下子减轻,民间因为容珂的铁血手段,反而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来。有了政绩加持,崔太后和崔系官员想要扳倒乾宁,愈发困难。

大事上找不出纰漏,为今之计,他们只能从容珂的私德上入手。世家历来都是道德高地,若是被世家批评私德有亏,那任她再能干再聪慧,都得乖乖让路。

“等程慧真入宫后,立刻让她来找我。”崔太后说道。

“是。”

崔太后在后宫等着契机,殊不知,容珂也在等。

太极殿那只闻名天下的猴子不知是见了太多人还是怎么着,现如今越来越萎靡,连投食都不大吃了。一日,一位太医署的医师突然上书禀报,他们这几日给死刑之人投喂金刚石粉末,日久之后,确实会导致吐血不止,腹中剧痛,和吴太后的症状如出一辙。

满朝哗然,好些人这才醒悟,容珂放在太极殿的那只猴子只是为了引人耳目,顺带膈应崔太后,而暗地里她早就安排了另一条线,专门试验金刚石粉。现在奏折上明明白白写了各种条例,看过奏折的人谁也没法说这是捏造。吴太后中金刚石粉之毒,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崔太后不久之前还想着从名声上毁掉容珂,没想到,反倒是她自己先陷入这种困境。

金刚石粉发作后会使人胃脏穿孔,简直是活生生的折磨,再加上吴太后现在就在后宫,现成的例子就杵在众人眼前,都不必容珂买惨,朝中好些人就起了微词。

如果这真的是崔太后做的,也未免太恶毒了,而且她还用马钱子混淆视线,想栽赃到容珂和承羲侯头上。容珂让人在民间大肆宣传,让百姓看看美名天下的世家太后,背地里净做些什么事。

而这种时候,程慧真失踪了。崔太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什么吴太后即将病逝,什么乾宁欲对郑王发难,这都是假的,她真实目的就是转移崔太后的视线。崔太后原先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只猴子身上,猴子许久都没有任何毛病,崔太后以为这种方法查不出来,很是兴奋地让人宣扬自己的无辜,开始没想到,容珂从一开始就打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

然而崔太后入宫十余载,在宫中势力深厚,如今猝不及防被容珂攻击,自己也不会毫无反手之力。崔太后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反从宫里推出几个宫人杖杀了,将罪名全都推到下头人的自作主张上,甚至还煽动舆论,说这几个人原本就是容珂埋在文德殿中的暗探,此刻在帮着容珂陷害她。

崔太后很是自信,她下毒的时候没有留任何痕迹,当初将金刚石粉混到吴太后药里的几个宫女内侍也陆陆续续死了,容珂就算证实了吴太后之病起于金刚石粉又如何,如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容珂凭着一张嘴,能对她怎么样?

崔太后所思所想没错,容珂确实没拿到铁证,崔太后在宫中经营十余年,想从她的宫中取证据实在难极。不过崔太后显然没想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

等崔太后从宫里听到消息,气得直骂:“容珂这个小人!”

容珂让人将这件事的经过编成歌谣,在长安大街小巷传唱。世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皇家儿媳给婆婆下毒,之后还栽赃给摄政公主,这可比戏文都精彩。明明还没有拿到证据,民间便已经传开了。

崔家联合众臣,连夜给容珂上书,让她整治长安里的流言,不要无端诬陷崔太后的名声。宫中崔太后也是急得不行:“容珂她怎么敢!若是对招就光明正大来,用流言中伤算什么能耐!”

崔太后显然忘了,这不是中伤,吴太后的毒,确实是她下的。

宫女小心翼翼地说:“太后,郑王传信回来了,说他们已齐州,现在已然安顿好了。”

崔太后怔了片刻,倏然惊叫:“文志!”

她噌地一声站起来,浑身汗毛都吓起来了:“我怎么忘了,文志还在外面!我就说文志出京的时候,容珂为何什么都没说,大方地放了行,原来她早就等着这一天!程慧真这个贱人,她一定早就和容珂勾结起来了,故意来骗我!来人,快传信给郑王,我在宫中撑得住,让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崔太后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文德殿外重重围了一圈银枭卫,宫人内侍只许进,不许出。崔太后的亲笔文书,还没出宫就被扣下了。

容珂接过这份信,看着上面“吾儿亲启”的字样,轻轻笑了笑,转手就放到烛台上,将其烧成了灰。

世间罪名无数,但是能将一个家族连根拔起,让其永不超生的罪名,唯有一个。自古以来,将相王侯,世家望族,概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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