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玄逸是个故人，也就是所谓死去的人。

而当潜意识里认定不存在的人换了个身份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这感觉，怎一个乱字了得？

按道理，她是该老实点喊一声师尊的。但宋雪晴做不到，她前身属牛，脾气颇有点强按牛头也不喝水的倔强，这个男人她恨过一世，这一世让她去敬爱他，她做不到。

因此只有沉默不语。

姜贤愚好似看出了她的纠结，笑了笑：“不必多想，我是玄逸，玄逸却并不是我。”

这又是什么话？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上界大能，感情还看不起我们下界的小卒子了？

宋雪晴心里酸得很。

“阿青已死，只是烛九天不肯承认。他于阿青有歉疚之情，我劝不得，只能守着他，等他白日飞升，也就了解了这段因果，你不必担忧。”她不肯说话，姜贤愚却是话多得很，一句一句都叫人听得不太明白，只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什么意思。

不久之前，他和烛九天一样，都以为宋雪晴只是不承认，其实她就是阿青。她身上有狐妖的气息，不明显，但分明是存在的。既然是狐狸，就有狐狸的味道，哪怕转世了也抹不去。他并不是说自己长了个狗鼻子，而是那只小青狐的气味，他实在熟悉的很。

任谁被纠缠了数百年，都是忘不掉的。

可是这一回，他已经察觉不到半分狐妖的气味了。这与双修无关，他心里明白，只怕是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掩盖了一切。烛九天那个性情骄傲的家伙，知道她与黄**成亲，就不肯来，如果他来了，也能发觉。

这个人很强大，强大到在她身上动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就能蒙蔽了他和烛九天，叫他们错误的以为了那么多年……前世对她动手时，姜贤愚是百般犹豫不决的，若非她斩钉截铁的说要灭了姜家，坏了天道的循环，他也不忍心杀了她……他堂堂南方天帝，竟成了旁人玩弄在手心里的棋子，心里着实郁闷的很。

而宋雪晴忽然觉得，这两个上界大能之间，似乎，可能，有基情？

他朝她点点头，望向山下，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到，总觉得好像都被他看在眼里：“你去吧！”

宋雪晴闻言，下意识的就往山下走去，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猛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他。

“我也不知，你是姜师兄，还是上界的天帝。我有种预感，或许我们从此后，大抵再也不会再见了，我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这一次，便一并说了吧！”

她能有什么事？姜贤愚疑惑的看她：“你且说罢。”

宋雪晴笑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乾坤鼎，递到他眼前，笑道：“这件宝贝的来处，兴许你是知道的。我将它托给你，也是希望能物归原主。它的器灵唤作宝尊，据说与他主人幼年的模样有十分的相似，你见了，应该能帮它找到主人？”

姜贤愚自那乾坤鼎被取出，眼睛就死死的瞪住那一方小鼎。若非乾坤鼎乃是金器，只怕在他如同吃人一般的目光下，都要抖上几抖。

宋雪晴有种预感，他大概真的认得宝尊的主人。

“原来如此。”他死死咬着唇，好歹没吐出血来，接过乾坤鼎，勉力朝她笑道：“你且去吧，我定然交还给他的主人。”

“多谢。”她莞尔一笑，又道：“还有那十方剑……已经被我炼化，虽说是你的，却也算是我师尊玄逸传给我的，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介意我留下它。”

十方剑是她的本命法宝，这和乾坤鼎的情况不一样，不是说还就能还的。她的气性还没有大到拼着损伤自己也要将东西还给他的地步……更何况，十方剑说来乃是她传承自师尊之物，若是没了它，她还能算是玄逸的弟子吗？

姜贤愚收起了乾坤鼎，听她这般说，也就笑了笑：“无妨，本就该是你的机缘。”

他并不怎么在意。

他在上界时也不是什么剑修，而是正统的修道士，不过却有一项爱好——炼器。十方剑是他早年的作品，放在上界几乎就是垫底的货色，也就是下界之后，旁的都不合适，这才拿出来充场面的小玩意。

那一世他为玄逸，与烛九天投身的妖狐火并之后便遗落了。玄逸的肉身撑不住他们高强度的术法打击，与烛九天的妖狐肉身一同身陨。

十方剑辗转为宋家所得。

当时，烛九天身上就带着阿青的魂珠。他们没了肉身，自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魂珠冲入一个女子的腹内，心底就怀疑阿青转世做了那女子的孩子。

他奉命重修肉身，而烛九天则被帝君关了禁闭。转眼数百年，甚至还重头活了一回，他一直以为宋雪晴就是那个孩子，结果，他们都被帝君给戏弄了。

且不说以阿青当时残破的魂力能不能抢夺了肉身，便是那女子，当时是不是有身孕，都不知。

目送着宋雪晴离去的背影，姜贤愚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他其实知道帝君早就怀疑他和烛九天了，他们二人虽然从来不对盘，可打来打去数万年，却从来没有向对方下过重手。这事无论放在谁身上，谁都得疑惑，你说你们是仇人，偏偏还不舍得下死手，这要不是做戏，就是……那啥呗。

帝君显然没往那啥上头去想，他身为上界霸主，说一不二的人物，四方天帝和九尾天狐一族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霸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身后的那几位都是天资卓绝的人物，每每总是一不小心就要追上他的时候，心里自然是很悲催的。

当然，他们也从来没真的追上过也就是了。

帝君最担忧的，自然是他们会不会合纵连横。

四方天帝也就罢了，盘踞四象，不说老死不相往来，却也从来不曾同声同气过。或许这就是命数，他们几个继承了金木水火四象天灵，骨子里便是相互排斥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可能，可真让他们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聊聊天，那火药味能直接炸了凌霄宝殿！

本来四方盘踞，中间有他这个天帝坐镇，上界该是很平和美好的。

偏偏南方天帝的地盘上，被个美人狐妖烛九天占去了一角之地。

烛九天并不贪心，要的地方也不多，南方天帝为人也不小气，只不过实在常常受另外三位天帝挤兑，难免心气儿略有不平，隔个千八百年的就要跟烛九天大打出手一场，然后越打越惺惺相惜，越大越投缘儿。

于是，帝君担忧了，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妖仙与人仙的争斗由来已久，哪年没几个上界仙君要去佛祖那儿领盒饭？这都不叫事儿的。不管是烛九天还是他，都是用拳头说话，打不过死了也活该，从来没有报仇一说，各自认命。

可是阿青一个未成年的小狐妖，她碍着谁了？

说白了，她唯独做错了的一件事情，就是偷了烛九天的心，却喜欢上了南帝——也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