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晚上,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沙,当天夜里就上门拜会汪克凡。
汪克凡在长沙府里转了几天,并没有刻意掩饰行迹,官府方面已经知道他来了长沙,何腾蛟曾经派人上门相邀,却被汪克凡婉拒,从那以后再没有露头。
以何腾蛟五省总督的地位,比提督操江还是高了半级,碰了个软钉子后当然要自重身份,以免自讨没趣。
长沙官场的文武官员都唯何腾蛟马首是瞻,何腾蛟既然不理汪克凡,他们也就一起装鸵鸟,汪克凡的家里因此冷冷清清,除了牛忠孝念着旧情来了一趟之外,再没有客人上门,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等到堵胤锡、李过和田见秀来了长沙,汪克凡忙里偷闲的两天年假也就过完了。
几人见面之后,长揖对拜,互相问候,汪克凡和堵胤锡是封疆大吏,李过和田见秀都有侯爵在身,这里又不是正式场合,谁也不用向谁下跪。
见礼过后,尚未寒暄,堵胤锡却又一次整衣正冠,拱手高举,十分庄重地俯身行下礼去,口中称拜。
“云台,我还要再拜你一次,谢你汀州救驾之功,赣州解围之劳,力挽狂澜,功在社稷!”
所谓大恩成仇,恩情太大无以回报的时候,就会恨不得恩人尽快消失。汪克凡救出隆武帝,为赣州解围,除掉广州丁魁楚,可以说是整个隆武朝廷的恩人,但是朝廷里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警惕,担心强势的楚勋集团侵犯他们的利益,总是故意回避汪克凡的功劳和贡献。
堵胤锡旁观者清,却看得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汪克凡及时出现,隆武朝廷肯定已经土崩瓦解,大明亡国已近在眼前。他自己就是个忍辱负重的孤忠之臣,对汪克凡惺惺相惜,由衷敬佩,故此才有这一拜。
“游公(堵胤锡)果然是公正君子,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这么说来,我也得再拜几位一次,谢你们在湖广独抗勒克德浑,堪称中流砥柱!”
汪克凡整衣正冠,拱手高举,正要庄重行礼,堵胤锡却眉头一皱,责道:“你这后生,现在也是朝廷大员了,反倒戏谑老夫,成何体统?”
“哈,我有什么办法?”汪克凡笑道:“你身为长者,却对我这个后生拜来拜去的,岂不是逼我向你磕头?”
较真论起来,汪克凡现在的身份已经比堵胤锡高了半级,在某些正式场合,堵胤锡的确要向他下跪磕头,当然,汪克凡也需要下跪回礼。汪克凡却只论长幼,不论官阶,不着痕迹地向堵胤锡表示了尊重。
李过和田见秀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虑之色。
几个人进屋落座,有丫鬟奉上茶水,汪克凡接过茶壶,摆摆手让她出去,亲自给堵胤锡等人倒茶,略略寒暄了几句,就转入正题。
“游公自湖北来,鞑子最近有什么动静?”
“鞑子大军在年前就过了武胜关,耿仲明的前锋进抵武昌府,孔有德、沈志祥的中军摆在德安府,尚可喜、佟养和的后军进入襄阳府,对我军的承天府已呈包围态势,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堵胤锡介绍了大体情况,又对李过说道:“兴国候在前线指挥,对这些事情更清楚,还是由他来讲吧。”
“谨遵军门之命!”
李过对堵胤锡很尊重,先向他抱拳行礼,才转过身对汪克凡说道:“据斥候探查,孔有德等三顺王一顺公的汉军旗几乎倾巢而出,部下的兵丁青壮共计四万七千余人,另有右翼固山额真金砺、左翼梅勒章京佟养和率一万两千名八旗精锐助战,以及各省抽调的绿营兵三万八千人,再加上武昌府的勒克德浑所部,鞑子大军总计超过十五万人。”
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沈志祥,就是所谓的三顺王一顺公,他们因为投降满清较早,深受清廷的信任,有自己的地盘人口和军队,后来满清改革八旗制度,三顺王一顺公的人口军队都挂在了汉军旗的下面,但并不受旗主的管辖。
孔有德等人把所有的军队和家属都带来了,各种家当也是应有尽有,带的很全,他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从从东北老巢到湖广,搞了一次几千里的大搬家,根本就没打算再回去。
对多尔衮来说,把三顺王一顺公调出满清的“龙兴之地”,到南方“蛮荒之地”和明军作战,不失为一步妙棋。对孔有德这几个汉奸来说,湖广会战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能顺利打败明军,他们就能在南方封疆裂土,成为永镇一地的藩王。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孔有德会死于李定国之手,耿仲明和尚可喜却在南方扎下根来,参加康熙朝的“三藩之乱”。
也就是说,孔有德等人是在为自己打地盘,肯定会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